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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49:03 作者: 顏涼雨
    陸梵的微笑很安靜。

    劉遠撇撇嘴:「真正救人的是咱白衣天使。又不是葉子臨給你搶救洗胃掛吊瓶的,哦,就在門外撓兩下牆抓幾把頭髮就有功了?」

    陸梵被劉遠描述的那畫面逗得撲哧笑出聲來:「他真撓牆揪頭髮了?」

    劉遠警惕的眯起眼睛:「別和我說你心軟了啊。」

    新的冰咖啡被送了過來,陸梵喝了一小口,才說:「不存在心軟的問題。」

    劉遠放下心來:「那就好。」

    陸梵接著道:「壓根兒也沒硬過。」

    劉遠想拿杯子砸他了。

    「你他媽差一點兒沒命你知道麼,要不是那王八蛋發現得早……」劉遠說不下去,他想起來還難受。搶救室的燈紅得像鮮血,至今歷歷在目。

    陸梵輕輕扯起嘴角:「你們是不都以為我賭氣呢,拿自己讓葉子難受?」

    葉子這個稱呼最早是劉遠發明的,可陸梵聽了覺得很有愛,便也這麼叫了,沿用至今。

    劉遠聽見陸梵的話皺起眉來,他用力去想自己那天晚上的心情,拿刀在手腕上比劃的時候他在想什麼,無非就是郭東凱抱著自己後悔莫及痛哭流涕,只要那麼一想,心裡便覺得特別痛快。於是他反問陸梵:「不是嗎?」

    陸梵很認真的搖了頭:「那時候是真想死了。就是覺得特別累,特別無力,好像你用再多的勁兒也抓不住你想要抓的東西,人一疲憊到極點,就想休息。」

    劉遠難受:「有他媽這樣休息的麼!」

    陸梵深呼吸,然後輕笑:「再來一次我也不扯這個了,誰知道葉子還有沒有那良心救我,就算有,還有沒有那體力背那都兩說。」

    「你不是一心求死麼,不救你正好。」劉遠磨得牙根兒痒痒。

    「現在不想了啊。」陸梵苦笑,「你知道我醒來的第一個感覺是什麼嗎?」

    「慶幸?」

    「疼。」

    「胃疼?」

    「臉疼。」

    「啊?」

    「我剛醒,我老爹就特和藹的問醫生,我兒子沒事兒了嗎,結果醫生剛點頭,他老人家就飛身過來左右開弓,呵呵,我媽差點兒為這個和他離婚。」

    耳邊仿佛又響起那天晚上不斷迴蕩在走廊里的哭聲,劉遠特中肯的說了句:「活該。」

    他們坐在咖啡店靠窗的位置,夏初的陽光斜斜的照進來,暖意中帶著幾絲慵懶。

    忽然沒了話,陸梵便無意識撫弄起自己的手指,劉遠這才發現那戒指又套回了它原來的位置。

    劉遠覺得奇怪:「你不是把戒指還給他了嗎?」

    陸梵說:「他趁我昏迷的時候又套回來了。」

    劉遠黑線:「然後你就醒了?」

    「你當睡美人呢,」陸梵笑起來,露出幾顆好看的牙齒,「我醒來的時候他早跑了。」

    劉遠實話實說:「我不能理解。」

    陸梵問:「他還是我?」

    劉遠把腦袋晃成了撥浪鼓:「都不能。」

    陸梵想了想才說:「他可能不知道怎麼面對吧,我家人,他家人,太多太多了,所以就逃了唄。反正爛攤子通常都是我收拾,習慣了。」

    劉遠受不了的翻翻白眼:「你回去照鏡子找找看腦袋上是不是有天使光圈兒。」

    陸梵望向窗外,陽光讓他的眼睛微微眯起眼,男人的側臉很漂亮:「我不是不生氣,只是氣過了,鬧完了,又會去想他的好,控制不住。」

    劉遠懷疑陸梵被灌了迷魂湯:「他有好嗎?」

    「有啊,」陸梵轉過頭來,跟前輩似的語重心長,「當你特喜歡特喜歡一個人的時候吧,腦袋裡就都是他的好了,他干再多的壞事兒也存不住,你就是覺著他好。」

    劉遠想說這不賤麼,可回頭一琢磨,這話好像也在自己腦袋裡出現過,只是什麼時候什麼情景下的,有點想不起來了。

    聊天快接近尾聲的時候,陸梵才說了今天找劉遠出來的目的。

    「一來是謝謝你那天晚上陪著葉子,我媽都跟我告狀了,說有個小男孩兒陪了他一宿,我一想就是你。再一個,就是想跟你告別。」

    「告別?你要去哪兒?」

    「法國。」

    「念書?不對啊,你這都畢業多少年了……工作?定居?」

    「找人。」

    「……操!你別和我說葉子臨跑羅浮宮陶冶情操去了!」

    「呵呵,差不多。」

    「陸梵,」劉遠忽然嚴肅起來,「要是換我,肯定不會追過去。」

    陸梵斂了笑意,認真的問劉遠:「真不會?」

    劉遠很篤定:「真不會。」

    陸梵又問了一遍:「真的不會?」

    劉遠有些心虛了。

    真的不會嗎?操,這他媽的誰說得准呢。那句話怎麼說來著,感情這玩意兒,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和陸梵在街角分手的時候,劉遠說葉子臨欠你太多太多了。陸梵便樂,說還不起最好,最最好的是能還個幾輩子。劉遠心有戚戚焉,說難怪你能一直壓在葉子上面,合著世間萬物都是有道理的。

    這個周末,周石也沒閒著。

    六月是畢業的季節,電視上天天都在講就業形勢多嚴峻大學生畢業等於失業云云,耳濡目染的,周石便在劉遠那兒旁敲側擊。最後發現小孩兒的工作果然也還沒解決,於是這心就惦記起來。

    周石那所謂的總經理不過掛個虛名兒。周石爹知道自己兒子不是幹活兒那塊料,可還是千方百計在子公司里弄了個空把人插了進去,美好的願望自然是希望周石這破鐵能成鋼,可再不濟,起碼眼皮子底下好監管嘛,總不至於惹出什麼事兒。至於周石媽,那就是溺愛的典範,反正自己兒子怎麼做都好,怎麼看都帥,周石媽最愛做的事兒就是打扮成貴婦狀帶著兒子逛街,倍兒有面子。

    周石一直對這种放養狀態挺滿意,有吃有穿有閒有錢,似乎想幹什麼都成。可當他想給劉遠弄個工作的時候才發現,原來這個所謂的「幹什麼」,是受了很大局限的。

    他想把劉遠弄進自己公司,可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可行性方案。專業不對口還在其次,真正主事的是副經理,他總經理弄進來一人倒沒人敢說什麼,可回頭副經理一跟他爸報告,得,怎麼進來的再怎麼清出去。

    周石倒不擔心自己老爹能猜到他和劉遠的關係,就周爸那年歲的人,除非異常現象特別明顯,否則根本不會往那方面想,只是經營這麼大一集團,自己老爹那鐵血手腕周石是深有感觸。任何裙帶關係都給我玩去兒,能給公司創造價值的,成,你留著,不能給公司創造財富的,抱歉,那咱就拜拜。除了自己這直系血親有了特殊待遇,周石還沒發現其他倖免者。

    自己公司不成,周石就想生意場上打過交道的人,可他最後很鬱悶的發現一個事實,他還真沒在生意場上交過幾個正經能靠得住的朋友。一起喝喝酒泡泡夜店還成,求人辦事?別說人家能不能應,就是真應了,周石覺得自己都不放心。

    為這事兒周石糾結了挺多天,結果這個周末靈光一閃,終於讓他想到個稍微能靠點兒譜的人。嗯,稍微。

    「我就說,大佛哪能平白無故的光臨我這小廟呢。」聽周石絮絮叨叨的說完,潘妮優雅的把煙圈兒吐到男人臉上,從眼神到音調都慵懶著。

    「佛也得化緣哪,」周接接完茬,又特認真的問了句,「我說姐姐,你到底睡醒沒?」

    潘妮在吧檯裡面,周石在吧檯外面,一個站著,一個坐著,可同樣都是趴在吧檯上。

    面對面的距離很近,隨便弄個第三人來看,都會覺著他們這算舉止親昵,不過酒吧里的幾個小工早就見怪不怪了。一個GAY,一個拉拉,你還指望倆人擦出火花?

    潘妮是真沒睡醒,她的精神頭通常出現在晚上的營業時間裡,現在大下午的,要不是周石催命似的不斷電話騷擾,她根本都不可能過店裡來。不過沒睡醒歸沒睡醒,周石的意思她還是懂了的:「不就是你想把情兒放我這演繹酒吧里打工麼,明白。」

    「結了。」周石讚許的點點頭,那表情跟領導肯定下屬似的,「什麼時候我帶他過來,得簽合同吧。」

    潘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想什麼呢,當這裡是你那總經理辦公室啊,回頭帶來我先看看業務水平再說。」

    「業務水平還用看?我拿我的人品擔保。」

    「……那我必須得看看了。」

    「喂,你就不能不擠兌我?」

    「很難。」

    周石被噎得啞口無言,可不大一會兒,又樂了。他喜歡跟潘妮說話,不用掖著藏著,也不用端著擺著,就簡簡單單直來直去。

    潘妮認識周石的年頭很早了,可以追溯到上個世紀,她比周石大一點,那時候倆人都是二十出頭,總在一個同志酒吧混,慢慢的就熟了。說來也挺奇妙,人家都是男找男女找女,他倆往那兒一戳就跟踢館的似的。更甚者,後來周石還找她假扮自己女朋友。可惜沒去周家幾回就露了餡,倒不是假戀愛被發現,而是潘妮沒注意在人家周老爺子眼皮底下點了根女士煙,周石爹險些給潘妮滅了。偽裝戀愛自然隨即夭折。

    那之後倆人還廝混了一段日子,然後才漸漸地各走各路。周石畢業進了公司,潘妮開了酒吧。不過聯繫一直沒斷,還總時不時出來吃個飯扯個皮什麼的。

    就像現在。

    潘妮把菸蒂按進菸灰缸,淡淡的看著周石:「我瞧著你這回挺上心呢。」

    周石想了想,才說:「真的,挺好一小孩兒。」

    潘妮好奇:「有多好?」

    周石眨眨眼:「好漂亮。」

    潘妮直接操了。

    周石黑線:「咱好歹也是LADY,文明點兒成不?」

    潘妮不屑的扯扯嘴角,沒說話。

    周石知道她較什麼勁兒呢,於是他不慌不忙的抬手指指自己心臟的位置:「這裡,也漂亮。」

    潘妮被酸倒了牙,不過她不準備繼續吐糟了,周石難得春風一回,她決定發下善心。反正這人就這毛病,剛戀愛的時候對方啥都好,連罵人都能聽成古典樂音符。

    臨畢業的前一個禮拜,周石帶劉遠去了潘妮的酒吧。劉遠挺意外,他基本沒和周石說過工作的事兒。可更多的,還是窩心,就像有個小火爐在那兒烤著,暖烘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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