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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49:03 作者: 顏涼雨
    「喂,葉子……臨?」劉遠本來想叫葉子,可又覺得那樣的親昵太過彆扭。

    葉子臨的聲音居然是哽咽的,且叫完「劉遠」後,再無下文。

    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慢慢膨脹,劉遠幾乎是半吼著的:「你說話啊!」

    寂靜,良久。

    然後,五月微涼的夜風裡,劉遠終於聽見葉子臨哭得近乎變調的呢喃:「怎麼辦,陸梵自殺了……」

    附:【本作品來自網際網路,本人不做任何負責】版權歸原文作者!

    第30章

    劉遠幾乎是衝出馬路攔的計程車,刺耳的急剎車後司機從窗戶探出頭來吼「你他媽不要命了」,劉遠置若罔聞,他滿腦袋裡都是葉子臨剛剛在電話里的哭聲,以及最後一次見到陸梵時,那種好像對方隨時會消失的害怕。

    原來,有時候真的不能不相信,冥冥之中是有預感這種東西的。

    司機還沒從剛剛的「准被動肇事」中緩回來,語氣不善的問去哪兒,劉遠急切的說中心醫院,司機愣了下,劉遠覺得對方從車鏡里看了自己一眼,然後他在引擎聲中聽見那人沉穩的聲音,孩子,別急。

    計程車像條滑溜的魚,在川流不息的繁華里儘可能的繞過所有阻礙,快些,再快些。劉遠一直攥著的手心已經出汗,他卻無知無覺,與陸梵相處的點點滴滴就像電影裡的蒙太奇,一幕幕凌亂的在眼前閃回。

    其實嚴格的說起來,劉遠與陸梵真的不能說有多麼的熟,哪怕他與葉子臨很長一段時間幾乎是形影不離的,可認真算起來,他與已經工作了的陸梵的接觸,卻很有限。但這並不妨礙他對陸梵的喜歡,他甚至曾經一度希望自己能夠成為陸梵那樣的人,有能力,有魅力,像個真正的大人一樣成熟,包容,又異常的溫柔。

    手腕忽然傳來輕微刺痛,劉遠低頭,細細的傷口正極其緩慢的往外滲著血珠。劉遠用舌頭輕輕把它們舔掉,散在舌尖的除了甜,還有咸。

    陸梵是喝的安眠藥,發現的時候,那人安靜的睡在床上,乾乾淨淨,一塵不染。

    與自己的頭腦發熱不同,陸梵的自殺,平靜的就像日常生活的某個片段。

    司機的急剎車,讓劉遠的頭重重磕到了前方的椅背上,腦袋一陣暈眩,可他還是飛快的推門下車,甚至沒有顧得上去拿司機找的零錢。

    搶救室在一條偏僻的走廊盡頭,刺目的紅燈,悲傷的人們。劉遠第一次見到陸梵的家人,他不敢走近,慘烈的哭聲嚇住了他的腳步,他只能遠遠看著。葉子臨就坐在他的腳邊,冰冷的瓷磚地面上,男人靠著牆,仰頭望著醫院慘白的天花板。

    葉子臨只是想和陸梵分手,因為陸梵無微不至幾近包容的愛讓他覺得窒息。他鬧了不知道多少回,他也沒預料到今天傍晚那個男人會突然的鬆口,說了同意。然後陸梵像往常一樣給自己做了頓晚飯。吃完飯自己要收拾行李,陸梵說有些累想先休息一會兒,進了臥室,再沒出來。

    葉子臨起先並沒注意,直到發現有東西落在臥室,前去敲門卻沒人應,才覺出不對勁兒。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撬開門,陸梵就躺在那兒,床頭柜上的一整瓶安眠藥已經沒剩下多少。

    葉子臨的第一反應是生氣,幾乎要氣炸了,他心說他媽的喝藥誰不會!於是他想也沒想把瓶里剩下的藥片都倒進了自己嘴裡,可吃完沒多久,他又發瘋了似的把人背起來往外沖。攔不到計程車,他就邊哭邊往醫院跑,那個瞬間,他真的害怕陸梵就這麼死掉,沒來由的,害怕得幾近瘋狂。他就那麼穿著拖鞋,跑過了一條又一條的街,最後一隻腳的拖鞋都斷了,他還沒命的往前跑。可就在快跑到醫院門口的時候他的藥勁兒也上來了,再然後,他醒過來了,陸梵卻還在搶救室。

    葉子臨覺得一切都像場噩夢,一個至今未醒來的噩夢。

    劉遠坐下來,跟葉子臨肩並肩,他想抽菸,抬眼卻看到了牆壁上懸掛的禁止吸菸的標緻。伸進口袋裡的手把煙盒握了又握,終究還是放棄。

    「找我來幹嘛呢,」劉遠譏諷的扯扯嘴角,目光幾乎將葉子臨燒出個洞,「你現在該做的就是跪在搶救室門前祈禱!」

    葉子臨轉過頭來,苦澀的眼裡布滿血絲:「你以為我不想嗎?你以為我願意躲在這裡……他們根本不讓我接近搶救室!」

    葉子臨重重的一拳捶向地面,發出悶鈍的聲響。劉遠這才看清男人臉上清晰的五指印和橫七豎八的抓痕。可意外的,他竟沒覺出一絲同情。更甚者,劉遠覺得快意:「我要是陸家人,會直接拿刀捅了你。」

    「劉遠……」

    「我說的不對麼,好好的大活人那麼帥一兒子交你手裡,現在躺在那兒……」

    「劉遠!」葉子臨受不住的低吼,頭痛欲裂般抱住腦袋。

    劉遠冷冷的看著他,不再言語。

    半晌,有醫生匆匆經過,掠起一陣涼風。劉遠疲憊的靠在牆上,重重的喘出一口氣。

    「我真沒想過經我那麼一鬧你倆居然還在一起,我以為你倆早該分了。」

    「呵,我還真是早他媽想分了。」

    劉遠終究還是掏出根香菸,不點,只是放在鼻子下面聞聞,好像這樣就能覺得平靜些:「兩個月前我還見過陸梵,就在大街上,他說你們挺好的,他還戴著戒指。」

    葉子臨把頭從膝蓋中抬起,怔怔的:「兩個月前?」

    「嗯,瘦得厲害,」劉遠仿佛陷入了某種回憶的情境,「像片葉子,風一刮就能沒的葉子。」

    葉子臨把手伸出來,劉遠看見他的無名指上套著兩枚戒指,大小,花紋,完全一致。

    「他還我的,」劉遠聽見葉子臨自嘲一般的輕笑,男人把手張開,伸向燈光的方向,光從指fèng間透過來,戒指藏進了逆光的陰影里,「就今天下午,你知道我當年送他戒指的時候說了什麼嗎,操他媽的連我自己都忘了。可陸梵記得,我說的是,陸梵,咱倆認識的時間跟咱倆的年歲一樣長,也挺難得的……」

    葉子臨說不下去了,他把手握成拳頭狠狠的咬在口裡,堵住嚎啕的悲慟。

    劉遠想起曾在本雜誌上看過的論調,上面說有研究表明GAY變心的速度是直男的七倍,因為他們不需要負責,也並沒有像直男那樣「成家」的既定目標,維繫兩個GAY在一起的所有動力70%是性,30%是所謂喜歡。

    而喜歡,是最靠不住的東西。它就像食物的新鮮度,轉瞬即逝。

    當葉子臨的慟哭漸漸平靜,劉遠才問了那個自己一直想問的問題,葉子臨,你現在喜歡誰?劉遠以為葉子臨會說出個名字,應該不是自己,但起碼該有這麼個人的。但讓他始料不及的是,男人居然搖頭。

    劉遠罵:「有能耐你果斷點兒直接把人甩得乾乾淨淨,這時候裝什麼裝!」

    葉子臨還是搖頭:「我不知道,我想離開他,可一想到他再也醒不過來,我又難受……」

    劉遠終於沒忍住,吼了出來:「你他媽的到底折騰什麼!嫌日子過得太好是不!」

    葉子臨忽然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

    劉遠泄了氣,有些什麼東西從眼眶裡爭先恐後的滾出來,他幾乎想把葉子臨拉到自己的世界裡看看,拉到郭東凱身邊瞅瞅,讓他知道他和陸梵有多幸運,讓他知道在那個所謂的圈子裡,九年有多麼的遙不可及。

    「我就是想找個人說說話,」葉子臨忽然說,語帶哽咽,「我找不到別人了,我怕我熬不過去……」

    劉遠終於明白葉子臨為什麼會忽然給他打電話了。

    心的某處又癱軟開來,劉遠吸吸鼻子,拿袖子蹭掉了臉上的眼淚,他給了葉子臨一個溫暖的抱抱:「相信我,你會熬過去的,陸梵也會。」

    搶救室的燈在凌晨三點的時候滅了,期間陸梵的媽媽哭暈過去好幾次。劉遠徹底放棄了自殺的念頭,他光是一想到老媽會哭成什麼樣子,心就一抽一抽的疼。

    陸家不讓葉子臨跟著進看護病房,劉遠只能幫著旁敲側擊,最終從護士那裡套出情況----陸梵已經脫離生命危險,但何時甦醒,還不好說。

    劉遠陪葉子臨在醫院走廊里呆了一夜。

    郭東凱宿醉得厲害,早上被鬧鈴叫了三遍,直到謝天娜受不了的踹他好幾腳,才忍著頭痛從床上爬起來。

    謝天娜有婚假,所以這會兒踹完人可以繼續盡情的睡。

    郭東凱沒有吃早餐的習慣,跟劉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跟謝天娜結婚也不準備增加,所以他同樣不介意謝天娜沒有做早餐的習慣。

    但郭東凱很久沒被人踹了,謝天娜的這幾腳勾起了他很多回憶。遠的,近的,甜蜜的,嬉笑的,勾成張巨大的網,加劇了男人的頭痛。

    新婚第一天,郭東凱感覺糟糕透頂。

    好容易摸爬滾打到了公司,孟鶴坐在位置上僅僅抬了抬眼,歡迎辭是不陰不陽的一句,你還真盡職。郭東凱隱約覺得對方話裡有話,他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但他不記得昨天發生了「什麼」,所以當孟鶴繪聲繪色幾乎場景重現般的說他踹了劉遠的時候,郭東凱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將腦袋裡的光影碎片拼湊完畢。

    「你領他去的醫院?」心裡有種被揪著的感覺,但郭東凱強迫自己看起來泰然自若,「傷到哪兒了嗎?」

    孟鶴眯起眼睛,似乎想參透郭東凱的情緒:「沒,都是皮外傷。」

    「哦,」懸著的心放下後,郭東凱就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前些日子還來求我別結婚呢,一扭頭不就和周石搭上了。」

    孟鶴皺眉,剛要說話,就見郭東凱轉身想往外走,孟鶴眼疾手快一把扯住男人的胳膊:「你幹嘛去?」

    郭東凱聳聳肩,冷哼:「探望受害人,別回頭有個什麼病啊災兒啊都往我身上賴。」

    孟鶴深深看進郭東凱的眼底:「別了,小孩兒好容易才死心。」

    郭東凱嘴角動了動,欲言又止。

    孟鶴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對視半晌,郭東凱甩開孟鶴的手轉身進了自己的辦公室。

    砰的一聲,實木門重重合緊。

    劉遠從醫院出來的時候已經是上午九點多,陽光照在身上,格外的暖。他慶幸自己還能感知,還能呼吸,還有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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