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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49:03 作者: 顏涼雨
沒翻幾下,郭東凱就選定了,一圈碎鑽裹著顆大克拉的整鑽,名叫花開並蒂。起初郭東凱覺得這個名字有點酸,但一看裡面的小字----比翼雙飛子孫多福,腦袋裡的小錘子立刻就拍了板兒。
店員去找實物的時候郭東凱閒得無聊,又拿過吊墜的圖冊翻,然後那只可愛的鑲滿鑽石的小猴子就映入眼帘,很炫,很閃亮,同時又帶了點狡黠。劉遠煩別人說他像女的,後來郭東凱學乖了,便換了種方式打趣,每次小孩兒一化妝,郭東凱就在旁邊搗亂,說行了行了再化就成猴屁股你可以直接上街當紅燈了。
回憶不期而至,郭東凱忽然覺得自己也該給小孩兒買點什麼。打從郭東凱有記憶起,這種真心想送東西給別人的念頭只出現過兩次。一次是買二胡,一次就是現在。都用在劉遠身上了。
郭東凱覺得劉遠像團濃霧,讓人輕易失去方向,你可以前行,但卻永遠別祈禱走出去。這不是個好現象,掌控不住的失控感往往讓人煩躁,繼而心慌。
把戒指取過來的店員一聽客人還想消費,立刻喜上眉梢,一個勁兒的說您真有眼光這吊墜屬於限量版呢,等把所有廢話都說完才講明了重點----要跟總部定做,最快半個月到貨。
郭東凱沒付定金,直接刷了全款。一張卡的額度沒夠,他又刷了第二張。鑽戒連同吊墜的取貨憑證一起被他收進了口袋,郭東凱心情很平靜,儘管那隻小猴幾乎可以買下半打極品老紫檀的二胡。
今天以前,郭東凱一直認為分手禮物是個非常愚蠢的東西,明明都想和對方分手了,還要送錢過去打水漂,這不腦子有病麼。可今天以後,他覺得自己能體會那種複雜的情緒了。
微微的刺痛,那是尖愧疚在扎你的心。
力道不強,但有些難忍。
劉遠聽郭東凱的話再沒去那個劇團,可等班長老收實習報告,他才恍然自己把這茬兒給忘了。最後一年沒有課,學分就靠這實習報告頂著呢,內容什麼的其實都無關緊要,重點是你要有單位的公章。人家幫你證明,對,這孩子來我這裡實習過了。
劉遠有些著急,可向之前一同去劇團實習的同學一打聽,得,那些干到大年三十兒的也沒地兒蓋章呢。新年一過,劇團連根毛兒都找不見了。郭東凱的眼光不是蓋的,看社會陰暗面還真是一瞅一個準兒。
想來想去,劉遠只能去找郭東凱幫忙。說實話他挺不願意開這個口的,也不知道為什麼,跟郭東凱處這麼久,劉遠最怕的就是男人以為自己圖他什麼。可話又說回來,不找郭東凱難道要他去找周石?這更是八竿子打不著,人家也沒這義務對吧。
接到劉遠電話的時候孟鶴還挺詫異,劉遠很少給他打電話,除非是找不到郭東凱了。
「他關機?嗯,那肯定又是忘給電池充電了。」孟鶴髮現自己有先知的潛力。
「那他現在在公司嗎?」劉遠的聲音聽起來有些急,「反正不在家裡,電話我打過了沒人接。」
孟鶴關切起來:「他也不在公司,你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
「啊,沒啥,」劉遠有些不好意思,「就是有份實習報告想找他幫我蓋個公司章,他要是不在……」
「我還當什麼事兒呢,」孟鶴笑起來,「總經理不在經理助理就成擺設了?」
劉遠沒了聲兒,孟鶴直覺就知道男孩兒這是又披上了害羞的外衣。孟鶴一直沒弄懂劉遠的害羞規律。你認為他該害羞的時候比如當眾親熱啊什麼人,人家小孩兒壓根沒往心裡去,那叫個坦然;可你認為有些事兒完全稀鬆平常的時候,他卻能不好意思的像極了熟透的小蝦。
這是不是就叫做代溝?
「呃,那你什麼時候不忙,我過去。」紅殼小蝦終於出了聲兒。
孟鶴沉吟片刻,說:「那你現在就過來吧。」
劉遠打電話的時候是下午四點,等到了郭東凱公司就五點多了。正趕上下班的人流,擠成沙丁魚狀的職員們從電梯裡爭先恐後的洶湧而出,差點把劉遠連刮帶蹭的給重新帶迴旋轉大門。好容易人走得差不多了,劉遠才氣喘吁吁的撐著那小身板兒進了電梯。
辦公室只有孟鶴一個人在,劉遠覺得挺歉意。尤其是當孟鶴三秒鐘就變出紅戳戳的時候,那歉意就轉化成了濃濃的感激。在孟鶴這兒可能不是啥大事兒,可劉遠就看著它們像雪天裡的小火炭。
蓋章就是三下五除二的事兒,一分鐘搞定。劉遠把實習報告收回包里,很自然的便瞄了眼郭東凱的辦公室。只見門緊閉著,沒一絲fèng隙。
孟鶴注意到劉遠的目光,便玩笑道:「曠工了,等著財務扣他年薪呢。」
劉遠也跟著笑起來,隨口問:「他又跑哪兒逍遙去了?」
孟鶴斂了笑意,眼神慢慢變得深邃。
之所以電話里讓劉遠立刻過來,是因為孟鶴做了個決定。他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對是錯,但唯一可以確定這並非臨時起意。否則他就不會和郭東凱玩兒文字遊戲。
----不會主動告訴,不代表男孩兒問的時候依舊不說。
「他和女朋友約會去了。」
孟鶴聽著自己平靜的聲音,看著劉遠呆楞的眸子。
「女朋友?」劉遠的聲兒有點抖。
孟鶴輕輕的深呼吸,這事兒不是誰都做得來的,他忽然能理解為何郭東凱遲遲下不了手了。可這是個膿包,必須毅然挑破,否則就會潰爛惡化。孟鶴從來沒心疼過誰,但他現在心疼劉遠,所以他要做這根鋒利的針。
「女朋友,以結婚為前提的那種。」
小孩兒低著頭,孟鶴看不見他的表情。夕陽從落地窗she進來,暖得讓人想哭。
半晌,孟鶴聽見劉遠問:「你有他家鑰匙嗎?」
男孩兒的聲音低低的,孟鶴以為他會哀傷,或者哽咽,結果都沒有。
孟鶴知道郭東凱從來不會給伴兒家門鑰匙,但他以為劉遠會是個例外。
郭東凱出差或者有事的時候孟鶴經常會去幫著看看房子,所以他有郭東凱全部的家門鑰匙。那是個頗有重量的鑰匙串,孟鶴從最底層的抽屜里摸出來,然後從裡面小心翼翼的挑出郭東凱最常住的那間卸下,放到了劉遠的手心。
他不準備告訴小孩兒郭東凱所謂的家其實有很多處,膿包挑破就好,沒必要刺爛。
「謝謝。」劉遠扯出抹笑容,昏黃的餘暉里格外耀眼。
離開大廈,劉遠打車去的郭東凱家。他也不知道他究竟要做什麼,應該做什麼,發懵的腦子裡只有一個念頭----他必須要見到郭東凱,立刻。
難受嗎?悲傷嗎?好像都沒有。想要見面的願望太急切,反而蓋住了其他。
郭東凱的家還是老樣子,不夠寬闊的空間,因為物品的凌亂而顯得更加擁擠,上一次的湯圓包裝袋還丟在桌子上,喜慶的大紅色。
劉遠想安靜的等,可他坐不住,好像有一家子的毛毛蟲在他心裡爬,煩躁難耐,無處發泄。忽然很想聽音樂,劉遠去CD架里翻,然後就看到了自己錄製的那張光碟。盒子是自製的,簡易卻很花哨,在眾多的夥伴里一下子就跳脫出來。
自從送出之後劉遠再沒見過它,這會兒抽出來放在手裡端詳,說不出的心情。
吸吸鼻子,劉遠打開CD盒,原本只是想看看除了光碟外的那些東西還在不在,可盒蓋剛一翻開,一個小信封就掉了出來。劉遠愣住,有些不可置信的蹲下撿起信封,封口處的印花兒小膠帶嶄新如初。
劉遠不信,他努力的想以最不留痕跡的方式弄開膠帶,可最終發現,一旦撕開,真的就無法復原了。
劉遠並不是好奇信封裡面的東西,因為他再清楚不過。那是他費盡心思折好塞進去的,然後用時尚雜誌隨書附贈的碎花透明膠帶封了口。
於是,這光碟真的沒人聽過。
不,應該說,都沒被人開啟過。
劉遠坐在地板上,把信封里的幾顆小紅心倒了出來,那是他拿便箋紙故意折的,一來他覺著挺好看,二來也是想噁心噁心郭東凱。學心形摺紙沒用多久,費心思的是便箋上的內容。
一顆紅心被輕巧的拆開,於地板上鋪平,縱橫的摺痕上面,筆跡潦糙而頑皮:
沒心沒肺郭東凱,
晃蕩三十六七載,
狗屁毛病一大堆,
何年何月才能改?
這樣的打油詩劉遠寫了好幾首,直到現在,他仍然覺得自己很有才。
劉遠不想哭,但奪眶的淚水怎麼都止不住。
第25章
不是沒有感覺的,只是總一廂情願的把感覺當成錯覺。
郭東凱從太陽落山開始就心情不寧,莫名的不舒服,這是個黃道吉日,他原本想在今天求婚的,可陪謝天娜一下午之後剛要進入正題,女人居然以工作為由先走了。郭東凱不是不能挽留,但他不樂意。他估摸著如果女人知道他原本打算今天送鑽戒的話,會悔死。
當然鑽戒遲早是要送的,可他老人家今天,不高興。
送謝天娜回了公司,郭東凱想去雲端放鬆一下,心跳便是在這個時候詭異起來的。其實跳動的頻率和力道都挺普通,可就是覺著不安,上一次郭東凱有這種感覺是五年前,那時候他也是這樣開著車,然後被一輛卡車碰飛撞壞了高速邊上的護欄。那一次郭東凱大難沒死,這一次他有了經驗,便連大難都想避開,於是轉個彎兒回了家。
從謝天娜的公司到郭東凱市中心的小公寓只有十來分鐘,且都是限速40公里的相對安全路面,郭東凱算計著就是真磕了碰了頂多抹點紅藥水,而且那之後他換的這輛車也配備了安全氣囊。
讓郭東凱無比欣慰的是,一路平安。
讓郭東凱疑惑不解的是,明明進了公寓樓梯,心跳卻越來越慌。
用鑰匙開門的時候郭東凱終於發現了不對勁兒,上一次離開這裡時他明明上了反鎖,可現在,鑰匙擰不夠一圈,門便已經開了。
郭東凱沒有機會換鞋進屋,確切的說他剛剛兩隻腳邁進玄關,就被迎面而來的拳頭揍了個踉蹌。防盜門在暴力到來的前一秒自動關嚴,於是郭東凱重重的撞上堅硬的金屬,巨大得近乎駭人的聲響在封閉的空間裡久久不散。
劉遠發了瘋似的撲過來,拳頭接二連三的招呼在郭東凱臉上,身上:「我操你媽郭東凱,你怎麼不去死!我讓你他媽的玩兒我!我讓你他媽的耍我!」
郭東凱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孩兒,像只殺紅了眼的小豹子,好似隨時能露出尖牙,咬斷仇人的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