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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49:03 作者: 顏涼雨
這一坐就出了問題。
雲端還沒正式營業,郭東凱和劉遠進去的時候,領班正在給服務員們訓話。那領班不是別人,正是郭東凱前陣子找的床伴兒。見郭東凱來了,女人立刻迎過來,嘴上叫著郭總,可眼睛裡的春意幾乎盛不住。
郭東凱下意識的去看劉遠,小孩兒正和熟悉的酒保寒暄,並沒注意到這裡的異樣。於是他沉著臉幾句話把女人打發回去,待確定不會再出問題,才泰然自若的走過去把劉遠帶進了包廂。
郭東凱虛驚一場,但總算也有點收穫,起碼以後他打死也不嚼窩邊糙了。
八月初,市里新落成了一個主題公園,頗有點向歡樂谷靠攏的意思,占地面積廣,遊樂設施繁複多樣一應俱全,市中心大屏幕天天滾動著播廣告,街頭到處是開園歡慶的傳單。劉遠陪老媽逛街的時候接了一回單頁,跟郭東凱出門的時候又接了一回,心思就有點活絡了。跟郭東凱一說,男人死活不去。
在郭東凱的記憶里,遊樂園和動物園是合二為一的。小時候他騎他爹脖子上扒欄杆看狗熊,坐在可笑的小火車裡轉圈圈,這都情有可原,但現在,他都是能當爹的歲數了,實在對那東西提不起興趣。要是將來有了兒子,興許還能貢獻下脖子。
郭東凱把這話一說,就被劉遠狠狠鄙視了:「你還能再OUT點不,現在你往遊樂場裡看,膀大腰圓的成功人士有的是,這叫休閒時尚。」
郭東凱不以為然:「就電視裡那樣傻了吧唧的坐上面嗷嗷叫跟抽風似的?我腦子有病吧。」
劉遠看郭東凱那樣就想逗他:「你想現在貢獻脖子也行啊,大不了我吃虧點兒。」
郭東凱不踹人,所以劉遠圓圓的大頭挨了一下。
若干天后的某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郭東凱和劉遠齊齊到了主題公園門口。一個從頭休閒到腳怎麼看都像公園晨練的老頭兒,一個從頭裝嫩到腳再斜跨個水壺那就是遠足小學生。兩人相視一笑,郭東凱識相的轉身去排隊買票。
郭東凱發現劉遠不知打哪兒學了新招,把眉毛擠成八點二十,再用剛滴了藥水的大眼睛水汪汪的瞅你,跟被遺棄的小貓小狗似的,你說個不,眉毛就再哀怨點,你說個沒門,眼藥水直接出來了。
郭東凱不怕硬碰硬,唯獨受不了以柔克剛。倒不是多心疼,而是劉遠他媽的太有持久力,一哀怨能哀怨一禮拜,眼瞅著就成怨靈了,郭東凱覺著再不答應自己沒準就能被詛咒,他可不想找那晦氣。
……
一小時以後。
郭東凱寧願劉遠做小稻糙人扎他了。
「我操他媽的祖宗十八代!做這些機器的人絕對心理變態童年有陰影要不就是小時候讓傻子抱過驢踢過!這他媽是人玩兒的嗎!孫子別讓我逮著,不然扒光了綁上面翻滾一天一宿!我、操、你、媽、的----」
劉遠躲遠遠的,一邊吸著可樂,一邊給開發商的母親和祖宗們默哀。
摸著良心講,劉遠是真心希望跟郭東凱一塊樂呵的。不過現在郭東凱的那份,好像也轉移過來了。好吧,他承認,他在遊戲和被遊戲折磨的郭東凱身上享受到了雙重樂趣。之前還說人家嗷嗷叫傻了吧唧,結果一上機器,甭管是直上直下的,左右拋晃的,還是天津大麻花兒式翻滾前行的,郭東凱無一例外的全部配合,叫聲那叫一個悽厲渾厚,還嚇跑了好幾個底下要排隊的。
「得,你就跟那兒樂吧,」郭東凱坐長椅上,黑著臉,眯眼睛看劉遠,「有你哭的時候。」
劉遠走過來,一本正經的摸了摸郭東凱的頭髮:「乖,摸摸毛兒,嚇不著。」
郭東額頭跳動了一下,接著便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小孩兒的大腦袋弄過來往胳膊底下一夾,隨後奪過冰涼的可樂杯貼小孩兒臉上了,那叫一個緊密。
「我操,涼----」
「嗯哼。」
「粉會掉的……」
「正好。」
「郭東凱,我錯了……」
「說說看呢。」
「嗚,我再也不笑話你了。就算你色厲內荏外強中乾死要面子膽小如……」
陰風驟起,捲走了劉遠的尾音。
堆砌成語的下場,通常慘烈到語言無法描述。
那之後的時光,劉遠都乖乖跟著郭東凱呆在兒童樂園,混在一群小朋友里隨著浪花朵朵單調的緩緩上,緩緩下,偶爾可愛的緩緩轉個小圈兒。
兒童樂園的糙坪很寬敞,大人們都忙著照顧自己的孩子。郭東凱和劉遠靠在一顆大樹底下,愜意的啃掉了兩根冰棍兒。然後趁人不備,交換了一個清涼的吻。
第14章
劉遠老往外跑,時間一長,細心的劉媽媽就察覺了。旁敲側擊的問是不是處了女朋友,劉遠不好說沒有,否則那還有理由往出跑呢,最後就含糊的應了。劉媽媽喜出望外,在別人家閨女還沒成為自己兒媳婦之前,婆婆們總是很和藹好客的,於是劉遠隔三差五就得找個藉口幫郭東凱回絕老媽的熱情邀請。
「到底是人家小姑娘臉皮薄還是你壓根兒沒上心,我想見未來兒媳婦一面怎麼就這麼難!」某天晚飯時間,劉媽媽發飆了。
劉遠實在沒辦法把郭東凱和未來兒媳婦幾個字掛上鉤,況且----
「媽,你這是算過命了看過相了還是做夢夢見抱孫子了,八字都沒一撇呢什麼就未來兒媳婦啊!」
劉媽媽不以為然:「再一年你就畢業了,不趁現在找准一個等工作了哪有時間,怎麼著,你想跟你姐似的一輩子宅家裡?」
劉遠夾了根苗條的青菜放進劉媽媽碗裡:「媽,你這詞兒挺cháo的啊。」
「媽,不帶你這樣指桑罵槐的。」劉遠姐----劉婧不樂意了,「我就借家裡塊兒地方唄,還不是你們非不讓我搬,要不我早獨立出去了,哪能落個啃老的名聲。」
「一個女孩子,好端端家裡不住跑外面像什麼話。」劉媽媽不輕不重的說了句。
劉遠立刻接過來,故意學著劉媽媽的語氣:「那我這種男孩子,畢業就可以獨立出去吧。」
劉遠媽還沒說話,劉婧先撲哧樂出了聲兒:「你比你姐還像小姑娘呢好不好!」
劉遠黑線:「劉婧,你真是我親姐麼?」
「這能有假麼,」劉婧眨眨眼,「我絕對一直把你當親……妹妹。」
劉遠翻翻白眼,還要抬槓,就聽一直沒出聲的劉爸爸沉著嗓子說話了:「吃飯的時候鬧什麼鬧,不像話!」
大家長不怒自威,飯桌立刻沒了聲響。
劉婧吐吐舌頭,和弟弟交換了個「咱倆咋就這麼苦」的同病相憐的眼神,之後默默吃飯。
劉遠有些食不知味,因為他忽然覺得很壓抑,或者說在這個家裡他一直覺得很壓抑,這並非來自於老媽老姐的溺愛或者老爸的嚴厲,而是他時時刻刻要帶著的偽裝,讓他辛苦不堪。他可以摘了耳釘換了衣服,可以裝作聽話有禮乖巧懂事,可等真有一天父母問他要個兒媳婦,他上哪兒變一個出來呢。退一步講,就是變出來了,難不成他還真要結婚?
幸而自己今年才二十一,劉遠想,再不濟,總還是能拖上幾年的。
這個時候,劉遠就會非常羨慕郭東凱。
那傢伙和自己一樣,父母雙全外帶一個姐姐。可早十幾年前他姐就嫁到了加拿大,那之後沒兩年郭東凱發了家,又給爹媽也送過去了,據說老兩口還挺稀罕那冷了吧唧人跡罕至的地方,天天胡蘿蔔絲紫甘藍攪和沙拉醬的也頗對胃口,洋女婿厚道老實,只要自己私人空間得到尊重,很樂意跟岳父岳父學學中文拼音啥的,再加上外孫子滿屋子撲騰,郭家二老徹底沉浸在了天倫里。至於國內這兒子,反正老大不小也事業有成,便抱著隨它去的態度了。偶爾打個電話催催抱孫子,也只是象徵性的嘮叨。
所以說呢,一個人一個命。
因為晚飯吃得太過鬱悶,所以七點多鐘的時候,劉遠又找了個藉口,從家裡溜出來了。一個人等公共汽車的時候,他給郭東凱打了電話。
「餵?想我啦。」郭東凱要笑不笑的時候,嗓音里就會透出一種低啞的性感,比如現在。
劉遠決定忽略掉這個沒技術含量的問題,直接進入主旨:「幹嘛呢?」
「家裡呆著唄。」郭東凱那邊好像在看電視,聲音挺雜的。
「哦。」劉遠盤算著如果自己現在撲過去,是不是有點兒投懷送抱的嫌疑。
公共汽車來了,但不是去郭東凱家方向的,劉遠退後一步表示自己沒這個需求,車門嘩啦一下又關上,轟隆隆跟拖拉機似的開走了。
「你在外面呢?」郭東凱應該是聽見了車聲。
「嗯,剛吃晚飯,遛彎兒呢。」
「遛彎兒?要不要我再給你弄條狗啊。」
「成啊,我要藏獒。」
「哈,幾秒就能給你撕巴了。」
「滾!」
「呵呵,我看還是吉娃娃靠譜……」
又閒扯了幾句,劉遠才結束通話。抬眼看,公共汽車正好過來。
劉遠沒和郭東凱說實話,因為他準備搞個突然襲擊。生活可以平淡,但咱得善於創造驚喜不是?當然也可能沒喜,不過沒關係,反正劉遠的本意也就在那個驚----禍害郭東凱,是件很容易上癮的長久工程。
劉遠沒有郭東凱家鑰匙,雖然那裡現在有一半雜七雜八都是他劉遠的東西,可郭東凱確確實實,沒給他鑰匙。劉遠不知道郭東凱怎麼想的,反正他是肯定不會先開口要。看誰能挺得過誰唄。所以剛剛那個電話,算是蹤跡確認。
到郭東凱家樓下的時候大概八點,到郭東凱家門口的時候已經八點過八分,劉遠把物業尤其是分管電梯的所有女性親屬都慰問了一遍,末了才氣喘吁吁的鑿響了郭東凱家的門。
「他媽什麼破物業,電梯居然壞……」劉遠話剛說一半兒,就打住了,來開門的不是郭東凱。眼前的人十六七歲,一米七左右的個子,瘦瘦的,眉清目秀,左耳帶著個小巧的耳釘。
「這不是劉遠哥嘛!」男孩兒說著熱情的伸手一拽,劉遠幾乎是跌進門的。然後他就聽見男孩兒扭頭洪亮的喊,「哥,劉遠哥來了!」
劉遠發誓他真不認得眼前的人,但他不敢發誓沒見過。郭東凱的乾弟弟太多,走馬燈似的他沒法兒記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