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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26:47 作者: 納蘭靜語
想要問問他兩年前忽然一聲不吭的出走是不是因為林陌芯,可話到了嘴邊卻怎麼也問不出來,通過後視鏡里看著那個仿佛沒有改變,但卻仿佛又變了許多的男人,季莘瑤想到他剛才叫自己姐,不由的勾唇笑著說:「你是想先回顧家,還是先回水苑名城?」
「水苑名城。」他答。
季莘瑤沒有多問,但卻還是看了他一眼。
「我這次回來,只有你知道,顧家那邊我不打算告訴,我休息幾天就走。」
「走?不會是還要去流浪?你有癮啊?」季莘瑤無語。
顧修黎笑:「你這刨根問底的毛病什麼時候能改一改?」
「反正你不交代清楚就別想走,莫名奇妙的一失蹤就是兩年,我這小心臟可吃不消,要是再走,總要跟我交代清楚!」季莘瑤目視著前方,一邊認真的開著車一邊說:「還有,我想知道,你當初為什麼要走?而且走的那麼突然?」
顧修黎沒答,只是看著車窗外的街景,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直到車子駛進市區,熟悉的街景依然在眼前,市區的變化不大,只是街邊的一些大大小小的店鋪換了主人換了招牌,但是在路過藍色火焰那家酒吧時,酒吧外的一切依舊如初,仿佛這兩年一切都沒有變過。
可是這兩年的顧修黎,他離開g市,去了小時候時季家所在的y市,去了曾經留下他無數青春腳步的f市,之後他坐著火車路過緬甸路過金三角,在那個危險而敏感的區域經歷過生死經歷過逃亡,他去了非洲,在炙熱乾燥的沙漠看著渴死餓死的大人與孩子,想要幫助他們卻發現人類一己的力量太過渺小,他經歷了非洲小村莊裡的流行病與瘟疫,在大病之時喝到一個黑人小姑娘餵給他的泥水,病好後學著和他們一起建造房屋,後來他走過熱帶雨林,他乘船渡過兩個大洋,英國,法國,荷蘭……他放空了自己,也找回了最初的自己,許多曾經無法放下無法釋懷的就這樣慢慢的看清了。他去了許多的地方,惟獨沒有去美國。
當他在金三角遭遇當地毒梟的流彈襲擊受了重傷,經歷生死瞬間的掙扎時,他就知道,如果他還能活下來,他一定會去美國。
美國是他的下一站,也將會是他的最後一站。
☆、番外《願得一芯人,白首不相黎》(100)
水苑名城。
季莘瑤在樓下的時候以為他不會讓自己跟他一起上樓,但他在下車拿起旅行包後回頭看了她一眼,竟調侃的笑問:「杵在車裡做什麼?不上去坐坐?」
季莘瑤前幾年習慣他的刻意疏遠了,對這種兩人單獨相處的情況多少都有點迴避,再加上他總是不冷不熱的,她也不好跟的太緊,即使心裡始終把他當做最親愛的弟弟,可有時候也是難免還是注意點分寸,但見他笑的坦然,她能看得出來他這次回來後的巨大變化,便只是一笑,拔出車鑰匙打開車門下了車鈐。
「進我家裡坐一會兒還要猶豫這麼久,還怕了我吃了你不成?」顧修黎頗有深意的瞥她一眼,然後便在季莘瑤翻了個白眼的目光下轉身走向裡邊洽。
雖然這兩年有固定的保潔阿姨來打掃,但在臨走之前顧修黎交代過,只清掃落下的灰塵就可以,其他的所有東西都別動。
所以,走進門,家中還是他離開時的樣子。
連窗簾都是拉在一起的,屋子裡有些暗,像是主人還在這裡沉睡,像是顧修黎這兩年根本沒有離開過。
顧修黎將旅行包放在地上,看了季莘瑤一眼:「趕了兩天的飛機,我去洗個澡,你隨便坐。」
「去吧去吧。」季莘瑤擺著手。
沒多久浴室傳來水聲,這好像是自從顧修黎回到顧家以後,兩人再也沒有經歷過的場景。
以前兩人住在一起,修黎洗澡的時候,她就在外邊做飯收拾屋子或者做別的事情,從來沒有半點尷尬,他經常在洗完澡後把那些洗浴用品隨便扔在一處,然後每次她收拾過後,他都要皺著眉問她把洗髮水放哪裡去了,把牙膏又放哪裡去了。
想到這些,季莘瑤嘴角翹出一絲笑,一邊笑一邊伸手打開窗簾,因為主人兩年未回,露台上乾乾淨淨什麼都沒有,回頭時,發現茶几上有一個東西正好被透進來的陽光覆住,顏色鮮艷,有一些邊角還有些反光,當看清了那竟然是兩個類似彭化食品袋的東西時,季莘瑤怔了一下,走過去,將一本書拿起,再將壓在書下的兩個袋子拿了起來。
竟然是兩個空的薯片袋。
被平平整整的壓在書下,像修黎這種性子,是根本不會吃這種小零食,也不會容忍這種垃圾始終放在家裡,可這兩個袋子卻平整的壓在書下,顯然是不允許保潔阿姨碰它們,她有疑惑,但轉念一想,也就有些理清了。
她對林陌芯多少還算是有些熟悉的,知道陌芯那個女孩兒平時有些饞嘴的小習慣,也知道修黎之前讓陌芯受了不少的委屈,雖然不知道陌芯和修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可看著這兩個袋子,季莘瑤似懂非懂。
沒多久,顧修黎從浴室出來,沒有隨隨便便裹著浴巾或浴袍,而是穿著舒適的長褲,上身著了件寬鬆的襯衣,走出來時一邊擦著濡濕的短髮一邊掃了她一眼,看見她手裡拿著的那兩個袋子,動作有一瞬間的停滯。
季莘瑤轉眼看他,舉著手裡的袋子笑問:「我們家修黎什麼時候喜歡吃薯片了?」
她是故意這麼問的。
顧修黎淡淡的移開視線,又擦了幾下頭髮就將毛巾扔回浴室里,然後轉身去冰箱裡拿了兩瓶礦泉水,一瓶自己喝,一邊拿出來遞給她。
季莘瑤接過水瓶看了一眼日期,想必平時保潔大意會依照他過去的習慣,每隔一兩個星期在冰箱裡換一些新的礦泉水放進去,她一邊喝水一邊轉眼看他,見他只安靜的喝水,卻是什麼都沒說。
「餵。」直到她實在喝不進去了,放下水瓶,忍不住開口:「兩年前你和陌芯吵架了?還是怎麼回事?」
顧修黎始終在喝水,直到一瓶水空了,他隨手將水瓶放在茶几上,然後轉身坐在季莘瑤身邊的沙發里,抬手揉了揉眉心。
季莘瑤扭頭看他,想起之前陌芯那個女孩兒的個性,那時候修黎讓她受了那麼大的委屈,她還能忍氣吞聲的來求教要怎麼做菜,學的認真又專注,完全是肯為了修黎而徹底改變自己的甘願付出的性子,可沒過多久,怎麼會忽然就回美國了?
她看著始終只是在揉著眉心卻不說話的修黎,頓了頓,才問出了一句她十分不願也不希望的可能:「因為我?」
顧修黎放下手,看了她一眼:「坐下來,閉嘴,安靜一會兒。」
季莘瑤嘴角一抽,但還是依言坐下,坐在另一側的沙發上,然後她就看見顧修黎正在看那兩個袋子,兩個空空的薯片袋。
「莘瑤。」他凝視著那裡,聲音輕輕的,卻是對著她說。
季莘瑤抬眼。
「直到現在,我都沒法否認自己曾經對你的感情不是愛情。」他聲音輕淡緩緩:「從小我們就互相依偎在一起,在季家的時候一樣的吃不飽穿不暖,那些剩飯剩菜里最乾淨的部分總是會被你撥到我的碗裡,冬天我們一起在後院偷偷烤紅薯和土豆,你的手凍的通紅,餓的眼睛都紅了,可也還是要把最先烤好的塞到我手裡,你說我是你弟弟,我必須聽你的話,你有責任照顧我,其實我只比你小七個月而己,小的時候你看見我吃飽了,就總是笑的眼睛亮晶晶的,我特別喜歡看見你笑。後來,我們離開季家,我們也曾在街頭流浪,那時候我們太小了,小到不知道要怎樣才能給自己更好的生活,甚至連找工作都沒有人敢收我們,可你小小的肩膀還是抗起所有,固執的讓我躲在你的身後,我常常特別暴躁的對你說,我是男人,可你卻總是笑著去拍我的頭,說我還是個孩子……」
似乎很多年沒有再去回想起過去了,有些過去的東西是他們不敢碰觸的回憶。
季莘瑤坐在沙發上的身體漸漸放鬆,卻是十分安靜。
「後來我也是在無意間才知道自己和你之間根本就沒有血緣關係,曾經那份想要在長大後保護你,照顧你,對你好一輩子的想法逐漸變為一種青澀的衝動,我無時無刻的不在想,你不是我的姐姐,我們沒有血緣關係,也許有一天,我們是**的男人和女人,而你,會是我的女人……」
「可命運跟我開了一個太大的玩笑,輾轉這麼多年,我並不是放下下,我只是生氣,氣自己不能一夜間強大到讓顧南希可以退避三舍的地步,氣自己的年輕和青澀,我清楚的知道那時候年輕的自己和顧南希之間的差距。」
「直到這麼多年過去,愛而不得,將自己禁錮,將自己束縛,即使我有機會站在位高權重的地方,可那裡卻逐漸讓我喘不過氣。這兩年我在外四處走動,放空了自己,才忽然清醒,我始終追逐的竟然只是年少的修黎曾經固執的夢想。沒錯,我愛你,曾經深深愛過,但這份愛和執著只屬於那時候的修黎。」
「修黎……」季莘瑤笑著擦了一下眼角的淚:「在我這裡,你永遠都是我最親最愛的弟弟,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我還是會選擇像小時候那樣把你護在身後,我是你姐姐,我就應該罩著你。」
我是你姐姐,我就應該罩著你。
這是小的時候那麼瘦弱的季莘瑤無數次在他面前說過的最霸道的話。
顧修黎彎了彎唇,卻並不看她:「我之前路過金三角,中了流彈,差一點就沒命,在生死混沌間依稀看見你的臉,夢見你對我的照顧,你的溫聲軟語,你說修黎乖,吃了藥病就好了,我在夢裡似乎是哭了,我對你說,季莘瑤,如果人生重來一次,我不想再遇到你了,你到底是我媽還是我姐?我他`媽這輩子被你折磨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快死了你都不能放過我,還在我夢裡出現?」
季莘瑤先是一臉的震驚,最後卻是忍不住笑的捂肚子,笑著笑著就哭了,忽然起身主動坐到他身邊,伸出手環抱住他的脖子,將臉埋進他的肩膀里哽咽著說:「所以修黎,你其實是先放過你自己了……臭小子,你終於想通了,你終於肯叫我姐了……」
他終於擺脫了年少的自己,終於擺脫了那些亘久駐紮的夢靨。
顧修黎沒有抱她,任由她摟著他脖子哭,他低眸看向茶几上的那兩個袋子,淡淡的說:「我要是再不放過我自己,就真的晚了。」
聽出他的意有所指,季莘瑤難得少女心的抱著他哭了一會兒,然後放開他,抹著眼淚回頭看茶几上的東西,抽噎著問:「你是說陌芯?你要去找她嗎?她是不是真的誤會了什麼?用不用我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