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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26:47 作者: 納蘭靜語
胃部痙·攣似的抽痛仿佛在時刻提醒他,他還活著,已經麻木了這麼多年,他甚至都快忘了自己竟然還在活著。
自從回到顧家,從最初的想要復仇,直到後來那些過往恩怨被他強壓在心底,直到他在顧老爺子臨終的床前聽見了他的道歉,最終接受了老爺子的囑託和期望,留在顧家,留在g市。
仿佛從那時起,他就已經變了。
可是拋去了這些,他還剩什麼,他還有什麼?
一種怪異的空洞在心底蔓延,顧修黎躺到地上,長吐著氣來緩解胃部劇烈的疼痛,直到不知過了多久,身邊有腳步聲走近,一身白大褂的林啟城逐漸走進了他的視線里。
「喝酒了?」林啟城不冷不熱的問。
顧修黎沒答,卻是閉上眼,輕嘆:「林醫生還真是輕閒的可以,為我這種無關緊要的人也能抽空出來看看。」
林啟城輕笑:「對陌芯來說,現在你可能真的是無關緊要的人,但對我來說,你好歹還是咱們g市土地局的領導,以後難免還會有其他高就,我總也不能真的得罪,該巴結的時候還是要巴結的。」
這林啟城總是把話說的圓滿,可往往他的話里卻總是含著無數的諷刺。
許是見慣了生死,所以才能活的如此透徹如此豁達。
顧修黎緩緩坐起身,擰眉忍著胃裡的痛,啞聲問:「她已經到美國了?」
林啟城看了他一會兒,才說:「昨天上午就已經到了波士頓,小丫頭還是要面子,當初信誓旦旦的和你回國,現在就這麼回去,可能是覺得有點丟人,她找了個酒店住了一晚,幸虧我有提前打電話知會了林啟凡,他今天早上去酒店把那丫頭接回家了。」
聽見林陌芯的消息,顧修黎微微勾了勾唇:「安全到家就好。」
林啟城頓時挑起眉看著他,但卻沒說什麼,轉眼看了看天色:「這兩年霧霾太重,g市一直算是城市環境被治理的不錯的城市,終究也沒能倖免,這晚上的天啊,連個星星都看不見。」
「自己種的苦因,終究也是自己去嘗這苦果。」顧修黎低啞的說。
他這一句,也不知道是在說全人類與霧霾的因果,還是在說他自己的因果。
或許都有。
林啟城點點頭,隨即說:「跟我進醫院,你要是再不洗胃,真出了問題我怕林陌芯早晚有一天都會懷疑到我頭上,以為是我暗地報復把你弄殘了,萬一她要是一時心軟再跑回來,那我們林家可真是得不嘗失了。」
顧修黎輕笑:「她會麼?」
「甭管會不會,反正我不能給你玩苦肉計的機會,走,進醫院。」林啟城也不再廢話,直接俯身強制的就要扶他起來。
顧修黎沒抗拒,輕輕笑了笑,起身由著他扶自己進了醫院。
*
一個月後,顧修黎申請卸職休假的文件終於被市里批准。
白必然也想來個卸職休假,但是白老不同意,李局長剛剛痛失顧修黎這個愛將,當然不能再把白必然給放了,於是白必然苦逼的繼續在土地局工作,隔天看見顧修黎回土地局來收拾東西,白必然直接進了他辦公室。
「你真的想好了?」一進門他就問。
顧修黎將文件夾收進整理箱裡,沒有回頭,但卻是停下了收東西的動作,停了一會兒,才繼續收拾辦公作上的東西,一邊收一邊淡淡的說:「我需要時間來沉澱一些事情,這麼多年人生經歷過的轉折並不足以磨練我什麼,反而讓我迷失了太多。」
「以後還有機會一起喝酒嗎?」白必然斜靠在門板上,雙臂環胸,心裡有些百味雜塵。
他知道顧修黎是要走,離開g市,雖然不知道他究竟要去哪裡,但起碼不會留在g市,這個城市給他太多的束縛,像個牢籠一樣把他鎖住了。
顧修黎轉身,看了他一眼:「你請客?」
「靠。」白必然嘴角一抽:「要我說林陌芯有些時候特別像你,明明自己就是個款爺,非得占我便宜才開心,她也是,無論什麼時候,總要給自己討點好處才行。」
說是這樣說,白必然只頓了一下便繼續說:「當然,只要是你,隨時隨地我都請!」
顧修黎笑了笑,將整理箱隨手放在地上,並不打算拿走,轉身走過來,在白必然肩上拍了一下,同時打開辦公室的門。
見他連多停留一會兒的意思都沒有,白必然轉頭看他:「有沒有想過去美國找她?」
顧修黎單手插·進褲袋,沉默了一會兒,才轉眼看他,慢慢的說:「你猜?」
「……」白必然無語:「跟爺玩這一套?」
顧修黎笑而不語,終究是沒有回答。
☆、番外《願得一芯人,白首不相黎》(99)
兩年後。
g市機場,一輛白色奧迪停靠在機場大廳的出口外,車裡的季莘瑤剛剛就聽見有飛機準點降落的消息,算算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又瞥了一眼時間,再一轉頭,果然看見兩年未見的顧修黎提著個小型旅行包走出機場大廳。
顧修黎一身黑色休閒運動服的套裝,看起來比前些年在土地局的時候更有了幾分隨性自然的朝氣,隨手摘下墨鏡時朝這邊不經意的一瞥,帶著成熟男人特有的穩重與英俊,只是往那兒一站,清俊卓然的氣度便引得周圍路過的年輕女孩兒紛紛側目,更也讓車裡的季莘瑤忍不住多看了幾眼鈐。
有時候她真是為自己曾有這樣一個弟弟而驕傲,但一想到兩年前他離開時的不告而別,她便直接下了車,甩上車門笑著走過去,顧修黎早就看見了她,薄唇微揚,展開雙臂示意她過去洽。
在他展開雙臂的剎那,季莘瑤有一瞬間的怔愣,她仿佛看見過去那個與自己仍是姐弟感情的修黎回來了,他們不必抗拒每一次牽手,不會為某一個擁抱而尷尬甚至覺得曖昧,不必刻意保持距離,因為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最親的人,這些年每一次顧修黎刻意的疏遠都讓她難受,曾經多少次午夜夢回,她還能夢見曾經修黎沒事就穿著她的卡通睡衣在屋子裡轉來轉去故意氣她的模樣,還能夢見她舉著擀麵杖滿屋子追著他打的充滿歡聲笑語的過往,記憶中那個青澀的大男孩兒,卻仿佛已經離開很久很久了。
「想我了?」顧修黎笑著看她。
季莘瑤回過神,走上前去象徵似的伸手抱了抱他的腰便要後退,卻是剛一過去,人便陡然被他抱了個滿懷,緊緊的,她一怔,卻聽見他在耳邊說:「莘瑤,我回來了。」
「修……」
「姐。」她還沒開口,便赫然聽見他在她耳邊輕輕的說了這樣一個字。
顧修黎自從十七歲之後就沒再叫過她姐,那之後就一直叫她的名字,經常是連名帶姓的一起叫,這一聲姐,讓季莘瑤只覺得鼻子一酸,仿佛有什麼東西在心頭洶湧而來,但是她懂了,只是這樣一個字她就明白,她的修黎真的回來了。
她抬起眼,卻見顧修黎的笑,淡淡的笑容里是一種釋懷,一種男人沉澱過後的穩重與清醒,還有一種獨屬於修黎的陽光和溫柔,見她發呆,他抬手在她頭上拍了一下:「發什麼呆?」
季莘瑤深呼吸了兩口氣,便陡然推開他,瞪著他那一派閒適的表情:「修黎,你別以為跟我賣乖就能躲過去!兩年前你一聲不吭的就忽然從土地局辭職,甚至連陌芯獨自一身回美國了的這件事都沒告訴顧家的任何一個人,直到你臨上飛機之前才給我打了個電話,卻只說你要出去走走,然後就掛了電話,從此兩年渺無音訊,你知道這兩年我為了找你,我跟南希鬧了多少回?他的關係網那麼多,可他就是不幫我找,我氣的差點都要帶著孩子離家出走了!」
顧修黎輕笑:「你怎麼沒氣到跟他再離一次婚?」
季莘瑤嘴角一抽:「他死都不會跟我離婚,我總也不能鬧出人命來~」
「我在臨走之前見過他一次,他知道我會去哪兒,沒有告訴你,是因為我說過,等我想通了自己會回來,不用找我。」
「你這兩年到底去哪兒了?」季莘瑤一邊和他一起走向車子一邊好奇的問。
更讓她好奇的是修黎的改變,兩年前孩子們被綁架的時候,在醫院裡她就隱約感覺得到他有心事,但那時候她因為孩子們的事情太憂心,沒有精力去想其他的事情,後來悠然和緒然被找回來了,她整天守在孩子身邊,心驚膽顫的感覺大概過了半個月才算是把心裡的後怕給按撫了下去,但是那段時間她試圖再聯繫顧修黎時,他卻始終對她避而不見,直到忽然有一天她接到他的電話,那是他臨走之前打來的,再之後,就再也沒能見到他,甚至連他的手機也始終關機,直至停機,問所有他身邊的熟人,都對他的行蹤一無所知。
而幾天前她接到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電話,完全沒想到會是修黎,他說他快回來了,說了航班和時間。
今天她也是趁著孩子們周末休假,把孩子送到顧家的爺爺奶奶身邊去玩,又在早上跟顧南希知會了一聲後便一個人開車來接機。
顧修黎將旅行包隨手放在車的後備箱,季莘瑤站在他身邊還在好奇的上上下下的打量他,他嘆笑:「這麼看我幹什麼?」
「哎,別跟我神神秘秘的,你這兩年究竟去哪兒了?」季莘瑤用胳膊撞了他胳膊一下沖他眨眨眼睛:「快點老實交代!」
顧修黎低笑,隨手關了後備箱,然後單手插在褲袋,看了一眼機場裡來回穿梭的人群:「我是出去流浪,走到哪兒算哪兒,要說究竟去了什麼地方,還真是不少。」
「流浪?」季莘瑤疑惑。
顧修黎笑笑,沒有針對她的疑惑而解釋什麼:「走吧。」
車子一路向g市的市區開去,季莘瑤一邊開著車一邊透過後視鏡看向坐在後排的顧修黎,他始終神色淡然平靜的看著窗外路過的每一個熟悉的景色,兩年的時間,g市始終在迅速發展,機場高速公路兩邊曾經的荒蕪也被許多改建的工廠和在建的各種建築鋪蓋,他也只是看著,卻並沒有任何異樣感覺。
「修黎,你說你是出去流浪,那你帶錢了嗎……」終於,季莘瑤忍不住,在兩人都安靜了大概十幾分鐘後,她還是問了出來。
顧修黎看了她一眼:「臨走之前,在身上帶了幾千塊。」
幾千塊……兩年,那和沒帶錢也沒什麼區別。
季莘瑤心裡有些發緊,當時因為孩子的事情,她就沒太注意到修黎和陌芯之間的感情問題,當她和顧家人都知道陌芯回美國了的這件事時,那時候修黎也已經走了,根本沒辦法聯繫到他,而林家始終對此沒有說過什麼,以顧南希和林啟凡的交情,卻也只是在林啟凡那裡得知陌芯現在過的很好,並且陌芯現在在主修鋼琴和學業,希望不被過多的打擾。但陌芯和顧修黎之間究竟發生了什麼,卻是根本問不出來,而林家似乎也並不想再提起這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