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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嘉興帝心頭生出一股懊悔,若他允了管家的請旨賜婚,早早讓孫兒降生,如今就不會多番掣肘,連廢個太子讓寧遠思過都要瞻前顧後。
嘉興帝面色仍然陰鬱:「那裴相以為,是何人蒙蔽了太子?」
裴相思索片刻,道:「江城……與那些舊事有關,又看不慣江城世家,唯有傅如深一人。陛下或許不記得了,二十年前,傅如深中了狀元,帶著證據糾集幾位御史,向陛下遞了奏摺請求徹查江家徇私舞弊一案,當時朝堂上江家餘孽未清,微臣便將此事壓了下去,參與其中的官員一併發配出京到地方上做官。傅如深那是有能力遊說御史,如今便有三寸不爛之舌蠱惑太子。」
嘉興帝確實不記得此事了,近些年他記憶力越發不好,連三四年前的事情都記不太清,何況二十年前。
但他不想在自己的心腹面前示弱:「裴卿所言極是。」
裴相在心中行了口氣,這才驚覺脊背全部被汗打濕,緊緊黏在身上,伴君如伴虎,即便裴相習慣這種場面,每次也會不自覺間心跳加速。
他知道嘉興帝根本捨不得罰自己唯一的親兒子,即便聽說太子先斬後奏,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裡咽,在這種情況下裴家一旦牽涉其中就只能成為嘉興帝發泄怒火的工具。
而且他了解裴延,那就是頭人前會收好獠牙的野獸,絕不像表現出來的那麼好駕馭,他無法控制住裴延,若是裴家有可用之人,他也不會被迫選了裴延,以至於如今給裴家惹出這種禍事來。
卻不想嘉興帝道:「你即刻擬旨,傅如深進讒言蒙蔽太子,判他滿門抄斬。」
蠢貨。裴相低頭皺眉,在心裡暗罵一句,嘴上卻只能恭敬勸道:「陛下,此事萬萬不可,陛下若想保全太子,便只能認了這罪己詔,既然認了,便不能對功臣傅如深下手。」
嘉興帝怒極反笑:「哦?那裴卿的意思是朕只能感恩戴德?」
裴相說:「陛下若想懲治傅如深,等最近的風頭一過,隨便找個其他由頭便是。」
嘉興帝沒有答話,他懷疑的視線仍然在打量著堂下這位為自己盡忠多年的丞相,他知道裴家人的聰慧,也認可裴相的忠心,但人心不足蛇吞象,最近幾年他愈發覺得力不從心,死亡的陰影似乎即將將他籠罩。
裴家是不是也看到了這一點,裴延盡忠太子,是不是裴相覺得自己氣數已盡,要扶植新君繼位了呢?
此刻的嘉興帝被他的多疑影響了理智,已然忘了是他要求裴相培養一個繼任者輔佐自己的兒子,是他篤定太子必然會繼承大統,裴家才堅定地將寶壓在了太子身上。
長久的沉默之後,嘉興帝敲了敲書案的桌面,最終妥協:「那便依你所言。」
他閉了閉眼,側眸不想看那封罪己詔,只覺得自己一瞬間都老了十歲,卻只能保全太子名聲,將其昭告天下。
左不過是他年輕時的輕狂往事,真要算起來他也只有個處事疏忽的罪名。
嘉興帝能將自己的手足殺絕也要登臨帝位,就已經說明他不是個多麼在乎名聲的皇帝。
接下這封罪己詔,保全太子,還勉強能忍。
嘉興帝一招手,邊上候著的大太監李和便將裴相手中的奏書呈到書案前,嘉興帝拿起硃筆便要批覆,卻突然有個小太監急匆匆地跑進來,「陛下,隨太子殿下南巡的御林軍,回來了一隊,還押解了一個人。」
嘉興帝眉毛一擰,隱隱有種不祥的預感,他一揮手:「帶上來。」
「是。」
殿外的御林軍得到宣召,押著一個狼狽的中年男人進殿。
「何事?」
御林軍恭敬行禮:「陛下萬安,太子殿下命令微臣將此人押解到陛下面前。」
嘉興帝看著那披頭散髮蜷縮跪地的人,隱約覺得有些熟悉,「堂下何人,抬起頭來。」
梁番顫顫巍巍地抬頭。
嘉興帝驟然一驚:「怎麼是你!」
梁番滿臉驚懼,他路上幾次試圖逃跑未遂,此刻極為狼狽,橫豎一死,他面色灰白地將太子吩咐的話說了:「太子殿下已經見過先皇后的戶籍,殿下說,醉風樓這種腌臢的地方,他便替陛下推了,以免對聖上聲譽有損。」
嘉興帝拿著硃筆的手顫抖得厲害,硃筆滑落,「啪」地落到書案上。
醉風樓沒了。能讓他肆意取用的錢袋子,沒了。
「寧遠——!他要謀反不成——!」嘉興帝暴怒著吼道,腦中只有一個想法——殺了他。
可殺了他,便沒有他的血脈可以繼承帝位,他幾十年謀劃毀於一旦!不能殺,還要被寧遠牽著鼻子走!
此刻怒極的嘉興帝已經沒有理智去思考,原本那與他一樣平庸的太子為何能做出這些出格的事來。
年老的帝王深深喘息幾次,猛地嘔出一口血來,兩眼一黑,暈倒在御座之上,頭砸到座位椅背,撞破了後腦,鮮血直流。
「陛下——」
*
與此同時,遠在江城的寧修雲還不知道嘉興帝已經被氣到吐血,要是知道,怎麼也得給屬下們一人包個紅包慶祝一下。
寧修雲正帶著人旁觀醉風樓封門的盛景。
他照常穿著一身白衣,和簡尋兩個人坐在醉風樓對面高樓的屋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