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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這後半段先寫的就是太子真正的生母,先皇后的身世,這涉及到太子的血統,太子的真實面容太過明顯,裴延早就知道了這件事,但他不明白太子為何要在這份罪己詔上寫下這樣的內容。
若是想為先皇后正名,僅憑一份詔書恐怕沒辦法成事。
「把它看完。」寧修雲沒有回應他的質疑,而是冷聲命令道。
裴延疑惑,又垂頭把剩下的部分看完,瞳孔驟然緊縮。
這最後寥寥幾句話,不是這份罪己詔的一部分,是太子以平鋪直敘的口吻所寫的一段皇室秘辛。
太子的那幾行草書,墨跡好像瞬息間融合成一把利劍直直刺向裴延,甚至刺向金鑾殿上高不可攀的那一位。
裴延拿著宣紙的手猛然攥緊,紙張頓時褶皺了一角,他猛然抬頭和太子四目相對。
看著那雙沉靜而了無波瀾的眼睛,他頓時有幾分明悟,忽然笑道:「殿下讓我看這草擬的詔書,其實只為了這最後一段吧?」
寧修雲也笑了,「裴卿一如既往地聰慧,孤已經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裴卿聰明絕頂,居然也會因為發現一個小小的秘密而自視甚高,倒真是稀奇。」
寧修雲所寫的那一段話只是一個猜測,但裴延的反應證實了他的想法。
他一直很奇怪裴延為何總一副俯視凡塵的模樣看著原身,他在這個世界甦醒後見到裴延的第一眼,就從這人眼中看到了輕蔑,以及憐憫。
裴延分明是臣,太子是君,可兩人之間的關係卻好像是太子被裴延所鉗制。
恐怕裴延正是因為知道太多凌駕於太子之上的秘辛,才會覺得一直沒參透此道的太子愚蠢至極。
「小秘密……」裴延忍不住低聲喃喃。
估計這天底下只有面前這人才會認為這是個小秘密。
皇室的秘辛大多不會流傳出去,裴延是自己推測出來的,他極為擅長挖掘塵封的隱秘,僅從嘉興帝的許多作為上就將真相猜得八九不離十。
他一度認為太子是蒙在鼓裡的蠢貨,或許若是沒有人親口言明,這件事太子一輩子都不會知曉。
可如今,太子遠在江城,卻從自己的身世之中察覺到了端倪,一把掀開了嘉興帝蒙了二十幾年的遮羞布。
大啟朝的三位皇子之中,文有三皇子在前,武有五皇子這位
戰神在後,太子寧遠平庸到了極致,為何嘉興帝從不提廢太子一事,為何裴相曾十分篤定地告訴他寧遠必然會繼承大統?
他們憑什麼如此將寶押在寧遠這麼個庸才身上?
就憑這宣紙上的「小秘密」。
裴延目光緊緊地盯著太子,就好像他第一次認識面前這個青年一樣,分明他和太子寧遠有過那麼多的曾經,但他從沒有一刻如此清晰地意識到,太子已經不是從前的太子了,不是那個讓他嫌棄到不肯用心輔佐的未來儲君。
他長吁一口氣,臉上難得沒有了笑意,而是提起了一件往事:「殿下或許不記得了,十一年前,三皇子的生母良妃暴斃,名為病死,實則被今上囚禁,處以極刑,你我二人都被召去觀刑。今上說,良妃欺君之罪,早在三皇子降生前就該死了,他留著這女人苟活這麼多年已經是恩典了。殿下可知道,良妃到底犯了什麼罪?」
寧修雲篤定道:「與人私通。」
裴延一嘆,說:「殿下英明。這世上許多人都信鬼神之說,即便是心智再堅定的人,謠言中的詛咒一一應驗,恐懼自然也會滋生。即便天橫貴胄,也是一樣的。」
曾經帶起流言的人以為計策並未成功,實則那已經成為了一根刺深深扎入皮肉之中,日漸瘋魔,為了擺脫所謂的「天命」,做出什麼匪夷所思的事來都不稀奇。
寧修雲張揚一笑:「裴卿,那你說,這詔書孤能不能下?」
裴延一撩衣擺,跪得真心實意,淺笑吟吟:「大啟境內,無敢不應。」
第61章
一刻鐘之後,臨時太子府書房中,裴延站在桌前,往一個空白明黃捲軸上書寫召令,他按照太子給的宣紙上的草稿,自己潤色一番,幾乎沒怎麼猶豫便落筆了。
寧修雲坐在椅子上翻看書卷,是讓沈三剛找出來的《大啟律》,被江行松找上之後,他深覺自己在這方面的知識有所欠缺,乾脆把這東西當閒書看。
裴延一邊寫著一邊感慨:「半月前在病中,微臣都不曾想過還有再為殿下做事的一天。」
他手下不停,視線卻隱晦打量著宣紙上的字跡。
方才只顧著看宣紙上的內容,這會兒再看這一紙的狂草,覺得哪哪都奇怪。
他自幼便是太子伴讀,和太子寧遠的關係比尋常君臣之間親近許多,哪怕是嘉興帝和裴相之間都只是半路出家的情誼,裴延卻是一直在太子身邊。
他當然知道太子的字跡是什麼樣子的,和這手狂草大相逕庭,太子也分明知道自己能看出端倪,卻一句話都懶得和他解釋。
這是裴延第一次覺得自己有眼無珠,太子居然還隱藏著這樣一面。
他向來心高氣傲,曾經因為看破了良妃之死深藏著的隱秘而暗自竊喜,偏偏他自幼便被要求一輩子效忠的人如此蠢笨,連嘉興帝送上來的暗示都看不懂,甚至在觀刑之後驚懼過度大病一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