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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親緣斷絕,寄人籬下,再安穩的日子都透著一股子苦味。
寧修雲幽幽一嘆,他自己孤獨了一輩子,從未覺得孤身一人有什麼不好的。
但真的意識到簡尋形單影隻,卻又忍不住心尖酸澀。
原書中青史留名的帝王,稱帝前親友寥寥,稱帝後更是孤家寡人,好像逃脫不了這種魔咒。
沈七見太子目光幽深,隱約覺得自己出了個壞主意,簡公子和敬宣侯府並無血緣關係,想來孩提時代也並沒有多快樂。
她隱約覺得自己做了蠢事,正絞盡腦汁地想著怎麼找補,便有救星來了。
門房腳步匆匆地趕來:「殿下,侯爺醒了!」
寧修雲遷就病人,沒讓敬宣侯前來拜見他,而是跟著門房去了正院。
敬宣侯穿了一身稍顯正式的衣服,站在院中等他,他見到這人的第一眼便忍不住皺眉。
敬宣侯看起來很年輕,完全不像四十多歲的中年人,臉上沒有多少皺紋,只是被病痛折磨得形銷骨立,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走。那張臉隱約能看到年輕時風雅俊逸,卻已然被歲月消磨了大半,顴骨凹陷,唇帶青紫。
而讓寧修雲蹙眉的,還是他一頭不正常的白發。
寧修雲第一反應是白化病,但白化病會讓人時常昏睡嗎?
他心中千迴百轉,面上不漏分毫。
敬宣侯禮數周全,俯身要拜,寧修雲立刻攔下:「侯爺免禮。」
「謝殿下。」
敬宣侯沒有推辭,兩人中間隔著一段距離,他輕咳了幾聲才問道:「微臣一直在病中,未曾迎接殿下,還望殿下恕罪。不知殿下今日前來是有何要事?莫非是尋兒惹了殿下不快?」
「並非如此。」寧修雲搖了搖頭,說:「簡尋做事周到,孤很欣賞他。不過孤今日來此的目的也和簡尋有關。」
寧修雲沉吟一聲,屏退眾人,只留下沈七在側,他道:「孤想知道,當年簡尋父親面聖,揭發江家在當年秋闈中徇私舞弊一事的前因後果。」
敬宣侯猛然抬頭,蒼白的臉色都帶了幾分血氣,他心中震驚,不知道太子是如何知曉這樁陳年往事的。
簡尋父親當年拿著江家的罪證,本以為勝券在握,但嘉興帝卻極其敷衍,對江家多番維護,徹查江家的事到底是不了了之。
這件事牽涉到嘉興帝,那位帝王當年為了粉飾太平,雖然並未出現流血事件,但相關人員都被下了封口令,向外透露這種醜事,可是要掉腦袋的。
到底是誰講這種陰私說與當朝太子的?莫非是簡尋嗎?
簡尋對太子寧遠,已經信任到這種程度了嗎?
敬宣侯沒急著回答,他反問道:「關於此事,殿下了解多少?」
「孤知道江家手中有把柄,所以今上當年並未對江家動手,孤也知道,你與傅如深都希望借孤之手,將江城世家一舉傾覆,但因為有過去的一遭,孤下手總要斟酌。」寧修雲模稜兩可地說著,他並沒有提起自己的生母,想試探敬宣侯當年的一次南巡是否還藏著更多秘密。
敬宣侯陡然沉默了下來,似乎在權衡面前這位年輕的太子殿下是否可信。
寧修雲沒什麼耐心,他抬手向沈七一招。
沈七立刻會意,她將藏在衣袖裡的一本染血的帳簿交到敬宣侯手中。
敬宣侯猶疑地翻開,只看了幾行字便驟然握緊了書頁。
——這是他們曾經苦尋無果,記錄江城世家罪行的玄青觀帳簿。
這東西居然在太子手中。
原來如此,敬宣侯一直不明白為何太子對簡尋青眼有加,如今看來當初簡尋血洗玄青觀時或許正巧被太子的護衛撞見,對方甚至給簡尋收了尾,拿到了這唯一的罪證。
敬宣侯穩住心神,長吁一口氣,道:「殿下高義……只是您若想徹底肅清江家,恐怕今上才是最大的阻礙。」
敬宣侯雙目陡然銳利起來,說話毫不留情面,他審視著面前的青年,不想放過一絲一毫的情緒波動。
這番大不敬之語並未讓太子動搖分毫。
寧修云:「孤早就有所猜測。侯爺但說無妨。」
敬宣侯輕嘆一聲,說:「江家最可能拿到的把柄,大概是今上爭奪皇位之時戕害手足兄弟一事。」
「當年的先太子寧鴻朝,今上一母同胞的親弟弟,是被今上派人毒殺。」
敬宣侯張口道出一個驚雷,寧修雲頓時訝異:「侯爺是說,江家也參與其中?」
敬宣侯解釋道:「毒殺先太子一事乃是江家老侯爺一手策劃,江家當年看似放棄從龍之功,實則暗中支持今上,原本的帝位基本並無懸念,寧鴻朝是文武雙全的奇才,當年的皇子之中無人能出其右,今上更是平庸,只占一個『長』,是先帝的第一個兒子,早便沒有了競爭儲位的能力。」
「因而今上從未放棄過謀奪帝位,與江家老侯爺勾結殺害先太子,並傳出流言,說先太子寧鴻朝突發重病,彌留之際希望大哥能繼承帝位。先帝疼愛幼子,愛屋及烏便對今上有所移情,可惜今上的確沒有才能,只能將當初的手足兄弟一一殺盡,最終奪得帝位。今上繼位時,便有傳言說他殺孽太重、克親克子,不堪為帝。」
「不管殿下信與不信,事實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