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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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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堂內,江行松帶著東西進來,結結實實對太子行了個大禮。
這估計是這些日子以來,江行松面對當朝太子最為恭敬的一次了。
「殿下傳召,微臣來遲了。」
寧修雲坐在主位上,沈七沏了一壺新茶,他拿著茶杯撇了撇浮沫淺抿一口,沁人心脾,沈七似乎在新鮮的茶葉嫩尖中加了些別的。
「放了薄荷?」
沈七笑吟吟的:「殿下厲害。」
寧修雲說:「還是你有辦法。」
沈七道:「統領說您今日沒什麼精神,屬下就隨手一試。」
主僕二人你一言我一語,完全沒管下方的江行松的死活。
這是明晃晃的下馬威,江行松即便有侯爵之位,也不得不受著。
太子代皇帝南巡,如聖上親臨,他前些日子那些輕蔑不屑,必須要在這會兒償還。
——或許還要從別的地方償還。
江行松跪在地上咬緊牙關,一把老腰被迫長時間彎折,這個一
向養尊處優的侯爺已經逐漸覺得頭昏腦脹,心裡一腔怒火,卻也不敢再在太子面前造次。
這個青年和傳聞中的昏聵完全不同,讓江行松狠狠栽了個跟頭。
現在雖說他有必勝的把握,但面對太子他也不得不忌憚起來。
索性太子也沒想看他暈在這裡,大發慈悲地開了口:「侯爺免禮。」
「謝殿下。」江行松戰戰兢兢地起身,差點腳下一個踉蹌再摔回去,他進正堂並未帶侍從,也沒個人扶著,自己硬生生站住了,好生狼狽。
他臉色青白,知道自己面子里子都丟盡了,而太子似乎還並不滿足,提起了讓他脊背一涼的事。
「孤派人送去的東西,你可看過了?」太子將茶杯往桌子上一磕,慢悠悠地問道。
江行鬆喉頭一梗,膝蓋都跟著一軟,到底撐著沒跪回去。
他啞聲辯解道:「殿下,微臣是被誣陷的,那些小人說的都是不實之事,定是有人要害江家才……」
然而太子卻不想聽這人的長篇大論,抬手打斷道:「侯爺,這是第二次了,從前江大公子之事你也是這樣分辯,但孤不想聽,證據確鑿,不是侯爺動動嘴皮子就能改變的事。」
江行鬆緊緊攥拳,生生把手心掐出血來,他雖然對太子多有不敬之心,但從來沒想過什麼謀反,屯兵養護院,那是每個世家都會做的事,但太子偏偏抓住這處痛點不放,還將他派人刺殺傅景一事移花接木到了自己身上。
而那送來的腰牌和供狀,更是做的沒有一絲破綻,讓江行松知道這件事不可能善了。
若非江行松知道派去刺殺傅景的人中沒有他的心腹,他都懷疑自己真的跟部下說過什麼刺殺太子的命令了。
他呼出一口氣,不在為自己說話,而是語氣沉沉:「殿下,微臣自認為清者自清,若殿下實在不相信,微臣也沒有辦法。只是……或許殿下想知道一些關於先皇后的事?」
寧修雲猛地抓住了桌子邊緣。
這番失態的動作沒能逃過江行松的眼睛,他終於鬆了口氣,知道自己今日能安然走出臨時太子府,說話又稍稍硬氣了起來:「先皇后並非殿下所知那樣是國都世家貴女,而是二十四年前落戶江城村鎮的平民,微臣手中拿著的,便是先皇后曾經的戶籍冊。」
「先皇后,殿下的生母,乃是逃難到江城的……北狄胡姬。」
「北狄胡姬」四個字,讓寧修雲瞳孔驟然緊縮,他下意識伸手撫上自己臉上的鐵面,終於知道為什麼太子會有所謂「不能露出真容」的國師批命,為何非要頂著一張虛假的臉生活至今從無怨言。
想必這是嘉興帝為了讓太子名正言順繼承大統,這才瞞天過海做出這種有些喪心病狂的偽裝來。
他早看過這張臉,與他前世有八分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就是原身臉上有異邦人的影子。
江行松仿佛看出了他的震驚,說話時好像暗含劇毒:「按照大啟例律,身有疾者不可繼位,有異族血統者……不可繼位。」
他眼睛緊盯著這位年輕的太子,想從他被面具遮掩一半的臉上窺探到深切的恐懼。
江行松的話里隱含威脅,如果太子真的想將江家懲辦,他會魚死網破,將太子血脈不純一事昭告天下百姓,到時候帝位便與他無緣了。
沈七幾乎是顫抖著從江行鬆手里拿過那本檔案,遞給太子。
江行松已經貼心地將先皇后那一頁疊好,寧修雲展開翻看,果然在上面發現了一個既有特色的名字:尉遲瑜。
懷瑾握瑜,這是個鮮卑族姓氏與中原文化結合後的名字。
胡人進入中原也是有可能的,但中原地區大多有些排外,胡人回來往行商,但少有在中原定居的,有也是在大啟北疆邊境。江城居然能收容一個胡人女子,甚至讓她堂而皇之地上了戶籍?
寧修雲眼神有些懷疑:「侯爺,這案卷……」
「千真萬確,絕非假貨。」江行松篤定道。
正堂內一時間靜默下來,寧修雲用手輕叩著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