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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只略懂一二。」簡尋答。
寧修雲於是手一伸,道:「請。」
簡尋便將目光投向了石桌上的棋盤。
黑子白子相互廝殺,戰況膠著,仿佛黑白兩條巨蟒盤踞其上相互撕咬。
這是半局殘棋,似乎剛剛下到一半。
但見太子對面方才無人,石凳也是一片冰涼,簡尋更傾向於是太子在和自己對弈。
他伸手執黑子,斟酌片刻,方才落子。
寧修雲眼前一亮,捻了一顆白子,拿在手中摩挲,並未猶豫太久便將白子落下。
自此二人都沒再說話,院中除了細微風聲便只剩下棋子落於盤中的脆響。
簡尋剛落一子的時候,寧修雲還覺得有些興致,這人選得位置雖不是最致命的,但進
可攻退可守,十分靈活。
然而接下來的發展倒讓寧修雲有些看不懂了。
簡尋的棋藝實在飄忽不定,上一步能讓寧修雲欣賞有加,下一步就能讓寧修雲嘆一句臭棋簍子。
也不知道是跟誰學得。
寧修雲幾次抬頭看他,都快以為簡尋是故意放水,但見對方眉頭緊鎖,苦苦思索的模樣,便知道這人是盡力了。
許是兩人秉性迥異,簡尋在許多方面又多有欠缺,這時才一併體現在了棋局上。
以棋藝看人心。
寧修雲抬手將最後一顆白子落下。
簡尋眉目一松,敬佩道:「屬下輸了。殿下棋藝精湛,屬下不敵。」
寧修雲嘆了一口氣,從棋盤上拿下一顆黑子,將之懸在某一位置,指點道:「方才這一子若是落在此處,你還有一戰之力。」
簡尋在腦中回憶了一下之前的棋路,發現確實如太子殿下所說的一樣。
他抬手保拳:「屬下受教。」
「重新來過。」寧修雲說道。
他招來身後的護衛,讓對方將棋子收好,和簡尋又開一局。
這次他沒有像之前一樣沉默,而是邊下邊聊,狀似隨意地問:「江城駐軍守將韓林如何?」
簡尋執棋的手一頓,在粉飾太平和直言不諱之間選擇了後者,他道:「不堪為將。」
這話說得很不客氣,聽得身後兩個護衛忍不住咋舌。
都知道簡尋在江城駐軍營里待過許久,雖說是個文職,實際這人武藝必然比韓林那賭鬼強上不少,說兩人是對手都不算錯。
這人竟也不怕太子殿下認為他是在排除異己?
寧修雲倒是不在意這個,他向來欣賞簡尋這點,況且韓林此人確實如簡尋所說,剛愎自用、貪財好色、並無大將之風。
「你倒是心直口快。孤看過他的記檔,這人從前可是在多個城郡當過守軍的,據說曾經也是一員猛將,雖然沒去過邊關戰場,但多次平息匪患。那你便說說,這人如何不堪為將?」寧修雲輕笑著問。
簡尋道:「殿下,再兇猛的老虎,被引誘著拔了牙齒,也便沒有絲毫可怖之處。」
寧修雲抬目看他,見這人眉眼眉梢都帶了些厭惡,便知道對方的確不喜韓林之流。
「江城守軍中,有無可用之人?」寧修雲又問。
從前寧修雲只從簡尋那裡聽說過,江城守軍幾乎人人好賭,又因為江家掌握著城裡的三處賭場,而被江家穩穩拿捏。
但寧修雲現在想知道,江城守軍里還有沒有諸如簡尋、傅景之流,堅守本心的將才。
卻見簡尋搖了搖頭,道:「並無。」
簡尋拿著棋子的手忽地攥緊了,他並沒有掩飾自己對江城守軍的厭惡,深藏在其中的,還有對江家的厭惡。
江家對守軍兵卒不遺餘力的蠶食滲透,致使守軍營里的兵卒變成了如今這般田地。
從簡尋入江城守軍營的第一天開始,守軍營便已是如今這般亂象,教頭如老鬼,兵卒如瘟雞,人人好賭,不良之風成性。
層層盤剝之下,但凡是個心思清正的人,要麼被身邊的同伴帶入泥沼,要麼堅持本心過於剛正卻被上頭的將領無情折斷。
這種情況必然不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的事情,在簡尋沒有回江城的那些年,守軍營就像一個內憂外患並存的堡壘,從第一隻蛀蟲被帶進去開始,便沒有修補完好的機會。
千里之堤潰於蟻穴。
現在的江城守軍,薄如蟬翼,和一張紙沒什麼區別,只需要一點點外力,那層遮掩的光鮮外衣便會碎個乾乾淨淨。
在這種情況下,哪還有一個可用之人?
寧修雲說:「好。孤知道了。」
他看得見簡尋臉上不加掩飾的憤怒,在江城的那些時日,也見過守軍營是個什麼鬼樣子,自然不會對簡尋的判斷有什麼質疑。
何況護衛營進江城之時,第一個盤查的便是守軍。
說是一盤散沙都抬舉,只是一灘爛泥而已。
好在寧修雲也沒指望真的從一灘爛泥里撈出金子來,要說將才,他面前就有一個呢。
寧修雲伸手在棋盤上輕叩兩下,盤面上的黑白子隨之震動,一直垂落著視線的簡尋瞬間便被吸引了注意。
寧修雲感慨:「守軍營如何,與簡卿並無關係,何必為了那些不相干的人動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