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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他怎麼會聽不出老郎中的言下之意?他沒有任何病症,什麼餘毒未消,什麼唯見到一人便會發作,分明是他心裡的愛意作祟。
情到濃時,難以自控是人之本性。
簡尋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在老郎中揶揄的目光下收回了手,下意識轉了轉手腕掩飾尷尬。
然而這點情緒來得快去得也快,簡尋的耳朵已經直接把老郎中說的後半段「納通房」的話略了過去,充耳不聞,腦子裡直接飄到了紅裝喜服、新婚燕爾。
他轉瞬間就想到了修雲身穿大紅色喜服,坐在床榻邊上,等著他掀蓋頭的模樣,只是想想,就讓簡尋控制不住自己的心跳。
他輕咳了一聲,問老郎中:「下聘……我久不在城內,現今的適齡者若要婚娶,需要什麼流程?」
老郎中把看診的東西一收,隨口道:「左不過是下聘提親、三書六禮……你們侯府大概還有些別的規矩,這事你找侯爺一說便是。」
簡尋矜持地點了點頭,起身便要告辭,他腳下步子急切,大踏步準備離去。
老郎中暗道一聲「真夠猴急的」,慢悠悠把他攔住了:「稍等片刻,侯爺下月的補藥還沒有來取,正好你在,一起送回侯府吧。」
說著也沒等簡尋回一句答不答應,自顧自地回藥堂後院取藥去了。
一聽是和叔父的病相關的大事,簡尋按耐住心裡的焦急和激動,站在前堂等候。
但是腳下根本停不下來,反覆在屋子裡踱步,心心念念都是下聘大婚的事。
等到老郎中拿了包好的藥出來,簡尋這才腳步匆匆地走了。
出了藥堂,簡尋被秋夜裡的冷風吹了個透心涼,站在藥堂門口,一時間湧起的熱血都消退了不少。
街道上比來時更安靜了,只剩下打更人一句「天乾物燥,小心火燭」迴蕩著飄到簡尋耳朵里。
他這才想起,如今已經是深夜了,敬宣侯府雖然沒有門禁,但叔父一向早睡,這會兒就算他急匆匆地趕回侯府,也未必能見到叔父的面,所謂「下聘」一事更是無從談起。
想明白了這個道理,簡尋平復了一下心情,這才腳下一轉向侯府的方向奔去。
敬宣侯府在江城城西,位置有些偏僻,遠離其他世家府邸的聚集區域,頗有些脫俗的感覺。
大啟的爵位一般承襲三代,第一任敬宣侯曾是鎮守邊疆的大將軍,隨後解甲歸田,得了個不大不小的爵位,在江城落了戶。
敬宣侯府本就不是王公貴族出身,當年的鎮國大將軍是從兵卒之中殺出來的將才,可惜鳥盡弓藏,淪落到拿一小小爵位,在江城平淡度日的地步。
敬宣侯一脈子嗣單薄,還都是些普通人,守成都算困難,直到現任敬宣侯出生。簡尋的這位叔父五歲開蒙,一年便可識文斷字,十歲便能作詩,十三歲時的策論震動江城的文人圈子。
人人都說敬宣侯府時來運轉,得了這樣一位聰敏的世子,侯府翻身有望,甚至被聖上注意到,遷府到國都也是有可能的。
敬宣侯世子十四歲奉旨
入京,卻在上京路上染了重病,最後不但沒能面見聖顏,還成了個病秧子,此後一蹶不振,甚少出現在人前。
自那以後,敬宣侯府便徹底走了下坡路,不僅門可羅雀,漸漸地都快被江城世家權貴遺忘了,逢年過節都冷清地要命。
所以江城世家之中,不乏有人在背後數落侯府是個破落戶。
不過敬宣侯脾氣好,隱沒在江城這些世家之間,從來沒在明面上和誰有過糾葛。
簡尋步子快,沒多久就來到了侯府。
正門口是兩尊石獅子,都是久遠物件了,年齡比簡尋都大,表面龜裂磨損嚴重,盡顯滄桑之感。
紅漆大門和高懸的牌匾都和石獅子保持了一致,都是歷史的沉澱,很有風韻,據說是敬宣侯府剛落成就有的東西了。
簡尋想了想,還是沒有敲開正門。
侯府里都是跟著敬宣侯的老人了,年齡平均算一下都是簡尋的長輩,看門的許叔甚至鬚髮皆白半隻腳都要入土了,還堅守在崗位上。
他這大半夜的擾人清靜,著實有些不美。
簡尋提著藥包,助跑幾步上了院牆,踩著上面的磚瓦沿著院牆轉到了後院,縱身一躍,輕巧地落地,一轉身就和站在院中賞月的敬宣侯四目相對。
敬宣侯:「……」
簡尋:「……」
兩人對視片刻,敬宣侯看著他這幅做賊的樣子,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
敬宣侯年近四十,但許是因為養尊處優慣了,人看著還很年輕,散著的長髮花白,臉上的皺紋卻並不明顯,可惜眼窩凹陷,雙目不太清明,滿面病容。
敬宣侯獨自站在院中的石桌旁,整個人暮氣沉沉,面色蒼白得不像活人,似乎隨時都會一命嗚呼。
這會兒他笑起來,身上總算才多了點鮮活氣。
簡尋沒想到自己飛檐走壁還被叔父抓了個正著,上前附身行禮,問:「更深露重,叔父怎麼還沒歇下?」
「歇了不就看不到你翻牆的英姿了?」敬宣侯一挑眉,樂呵呵的。
簡尋陷入沉默,太久不和叔父見面,他都快忘了對方的惡趣味,總覺得自己在叔父眼中還是個三、四歲的小娃娃。
簡尋暫且把藥包放在了石桌上,囑咐道:「這是阮郎中讓我帶回來的,叔父近日感覺如何,可有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