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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02 03:12:44 作者: 一捧秋涼
這番自我介紹十分敷衍,但修雲也不惱,只說:「你也知道別人都稱我雲公子,我無姓,名修雲,蕭郎隨意稱呼便是。」
這個稱呼有些過於親昵了,簡尋是在武人堆里長大的,自小都沒有人如此親近地稱呼過他。
他有些不太適應,他是個糙人,和唯一一個友人之間也直呼大名,哪裡知道該怎麼稱呼眼前這個春水一樣柔和的人。
幾個稱呼在他腦海里一閃而過,終究沒有說出口,只道:「……嗯。」
那聲音在嘈雜的環境裡也就比蚊子大了點吧,如果不是修雲湊得近,怕是都聽不見。
修雲輕聲笑了起來,笑聲逸散在空氣中,能看得出他心情不錯。
在高處看了夜景之後,和簡尋聊了一會兒,修雲總算覺得這幾日沒算白過。
修雲側頭靠在簡尋肩上,輕聲問:「若有一日,我求蕭郎給我一個了斷,蕭郎會願意讓佩刀沾上我的血嗎?」
簡尋幾次抬手,似有遲疑,但最終沒有將他推開,聞言只說:「我不會。」
修雲拉長了尾音,說:「唉,這世上苦命人那麼多,公子願意給一個賣身葬父的少年施捨,怎就不肯可憐可憐我。是嫌我會髒了你的寶刀嗎?」
簡尋沉聲道:「身體髮膚受之父母,我不知你境遇如何,但人生在世,萬不可自輕自賤。」
自輕自賤。
修雲將這四個字揉碎了細細品味,仿佛上好的清茶帶著苦味的回甘。
他輕嘆道:「夜深了。蕭郎,回去吧。」
*
醉風樓同離開時一樣熱鬧,沒有人發現三樓的某位客人已經在江城夜遊了一遭。
雅間內,修雲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亂的衣衫,把頭上的帷帽摘下放到桌上,蓋住了那枚讓他見了就心煩的腰牌。
他湊近簡尋,問:「同心結,還在嗎?」
「在。」簡尋應聲道,張開手掌,那枚同心結果然還完好無損地躺在他掌心裡。
修雲將同心結拿起來,微微附身,將同心結系在了簡尋的腰帶上。
湊近時他才發現,男人帶著他跑了大半個晚上,這會兒甚至只出了一點薄汗,連呼吸都沒亂過。
不愧是習武之人,簡直是體力怪物。
修雲系好了同心結,輕輕撥弄一下,同心結連著吊穗一起輕輕晃蕩,拍打在簡尋的衣衫下擺。
「好了。」他直起身看向簡尋。
男人卻下意識避開了眼神,這次屋內的燭火大亮,修雲看到那一抹薄紅已經從耳廓蔓延到了脖頸。
哎,怎麼這麼不經逗啊。
修雲實在迫不及待看看,簡尋聽到些有辱斯文的葷話是個什麼反應了。
但今夜不行。
修雲退後一步,好像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少傾,修雲低呼一聲,遺憾道:「今夜月色太美,反而忘了件要緊事。」
隨著修雲拉開距離,簡尋身上的熱度也退了,他正色道:「你說。」
「樓里的管事說我整日披頭散髮,放浪形骸,實在有辱醉風樓門面,可惜我的那些家當都在回城的路上遺失了,我又輕易不能出樓,所以……我想要一支秋海棠形狀的木簪。」修雲說著,從桌上拿起那枚原本屬於簡尋的腰牌,「就用這個來換。」
簡尋搖了搖頭,將腰牌推了回去,說:「這是送給你的。木簪……我會儘快送來。」
修雲拿著那枚腰牌的手垂下去,隱在衣袖間,指骨捏得泛白。
他好像想要上前,但又盡力克制,停在了原地,只低聲說:「那你,要早點來。」
「我會的。」簡尋默默記下修雲的請求,走到了窗邊,拉開窗戶,又回頭看了一眼屋裡的人,叮囑:「早點休息。」
修雲點了點頭。
等簡尋一躍而出,修雲走到窗邊,目送他漸漸遠離,仿佛在看一個不知歸期的人遠行。
簡尋的身影卻突然在不遠處的屋脊上停住了,他回頭看了一眼,兩人頓時視線交匯,一觸即分。
那人仿佛覺得修雲的目光燙人,又迅速轉頭,加快了腳步,消失在了修雲的視野之中。
半響,窗欞邊,一聲輕笑消散在了夜風之中。
第8章
修雲關上窗戶,轉身走到桌邊坐下,拿出簡尋給他的那枚腰牌仔細端詳。
鐵製腰牌,中間有一個燙金的「傅」字,腰牌看起來已經有些磨損了,明顯是被人貼身帶了很久。
「傅……」修雲輕聲喃喃自語。
聯想簡尋所說的那句「江城郡守傅大人」,修雲能猜出這塊腰牌的來歷。
江城郡守傅如深,江城本地布衣出身,十七年前進士及第,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卻直接在殿試後被嘉興帝指回江城做郡守。
當年的狀元郎,如今在江城世家權貴中夾縫求存的可憐郡守。
不過能在江城這種勢力盤根錯節的地方安穩做了這麼多年的郡守,可見傅如深也是個圓滑之人。
修雲正想著,門外傳來沈三畢恭畢敬的一句:「公子?」
他把腰牌隨手放到桌面上,應聲道:「進來。」
門軸轉動發出一聲輕響,沈三端著晚膳走了進來。
照舊的清淡菜品,量比白日裡那次要大了些。
修雲整日除了早上用了些飯食,直到現在滴水未進。
沈三一邊拿出碗碟給修雲布菜,一邊稟報今日護衛營的成果:「公子,派去調查玄青觀的人也回來了,從觀里發現的帳冊屬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