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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11:28 作者: 皎皎
室友們都回來了,各地的美食在寢室的桌子上鋪一地,就像聚餐一般熱鬧,明明只有三個人給徐晴的感覺卻像是一屋子都是人。見徐晴回來,室友們都說「來嘗嘗」,隨後見到徐晴一臉的疲憊,就像是大病初癒後的蒼白,於是很快止住了話頭。
她們是多好的人。
徐晴打強精神對著熱情的室友們招呼,把從英國帶回的禮物分散給同學,爬上床就睡。
晚上接到鄭捷捷電話,先問她是否一路順風,幾時到的,然後很快切入正題:「跟姜洛生解釋了沒有?」
深深嘆氣:「就算解釋也沒用。我跟他芥蒂已生,只有盡力修補。」
「你啊你啊……」
「你也未必比我聰明。我不明白,為什麼我們一遇到感情問題就成了傻子……」
「你自己愚,我可不是的。」
「你呢,我行我素,未見得高明。」
兩人笑呵呵的互相指責,到最後都是一臉淚花,像兩個孩子。
大二的暑假時徐晴留在學校跟著老師作課題,沒有回家,她自己也沒有動過這個念頭;可寒假卻不行,就算為著外婆也應當回家。
春來秋去又是一年。
回到市內,才發現一切壓根都沒有變化,棟棟高樓依然立在原來的地方,行人依然忙忙碌碌,道路上車來車往,城市的泥土味汽油味融合在一起,依然如故,道路兩旁的小店依然賣著各式各樣的零食,鄰居的教授們依然在每天的下午到院子喝茶談天……總之,什麼都沒有變,唯一變的,似乎只有徐晴。
難怪有人說:你知道這樣一種感覺麼?當一個人離家很遠,再回來時----令他迷惘的往往不是事物的改變,而是它們的一如往昔。
這次姜洛生再讓徐晴去他家吃晚飯時,徐晴沒有再拒絕。
一年裡,兩人的關係一直似有若無的維繫著,平平淡淡,極少出現爭執,同時也極少出現真正開心的時候,在一起時話都不多,晚自習室常常有一方擱下筆,出神的看著對方,目光牽絆,問及怎麼,卻說不出個所以然。
但是在別人眼裡,未嘗不是和諧的一對。
徐晴很早就知道姜洛生家境非常好,父親是銀行領導,母親是建築師,父母的學識豐富,家教十分開明。這個觀念在徐晴見到他們之後有了更深的印象。他們以前聽兒子說過女友,也看到她的照片,對這個聰明美麗的女孩頗有好感,繞是如此,見到本人時還是暗暗驚訝了一番,頓時明白兒子為何從初中一直追到大學。
見面一番客套問候之後,各自坐下。
徐晴則是前所未有的拘束,生怕那句說的不得體,每開口前都考慮三秒鐘。姜洛生哭笑不得,事前已經再三叮囑她不要擔心,可她還是這麼拘謹。這次拜訪的含義實在是不言自明。姜洛生的父母見狀瞭然的互看一眼,只說讓姜洛生帶她到書房呆一呆。
書房外的陽台上置放著許多缽花,大多數徐晴都不認識。姜洛生指著一盆盆花介紹,米蘭,梔子花,君子蘭等等,那一大缽梔子花開的尤其好,香氣溢滿整個書房。徐晴蹲在花邊,詫異的問:「你父母那麼忙,還有時間種花麼?」
姜洛生順手拿著放在地上的長剪拿起來,邊將幾隻乾枯的茉莉枝剪下來,邊悠閒的說,「多漂亮,不是?費點心也是值得的。」
「這倒是。那你父母一定非常細心。」
「是啊。工作性質決定的。」
回到客廳吃飯,電視裡正放著新聞。幾分鐘內,居然沒有聽到一個讓人覺得愉快些的新聞。不是天災就是人禍,就算天災大部分也是人禍所致。
姜洛生的父親姜長源對國內外新聞很關注,每一條都很留心,看問題也準確深遠,對新聞作出的評論很有遠見。徐晴在一旁聽著,覺得頗受啟發。
正說到國際形勢時,徐晴忽然聽到新聞里提到一個熟悉的名字,驚訝之下,刷的回頭,筷子也來不及放下,夾著的菜一下子落到碗裡。緊接著就是關於這次調任的一些說明和專家的分析。
「怎麼了?」
姜洛生推一推徐晴,徐晴驚魂未定的轉身,意料外的發覺一桌子人都驚訝的看著自己,驀然意識到失態,於是臉刷一下緋紅。
「沒事。看到新聞有些奇怪而已。」
幾個人不再問,姜長源也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新聞中,也是很驚奇費解的樣子,「怎麼事先一點消息也沒有?這次任命到真是讓人琢磨不透。太意外了。」
姜洛生眼睛掃過屏幕,笑著點頭:「新上任的部長倒是相當年輕。不過看起來總有些眼熟。」
姜長源瞪一眼兒子:「當然眼熟。以前省里的新聞你從來沒有看過麼?既年輕又有為,確實做了不少實事。」
「不,我不是說的這個……」
徐晴埋頭吃飯,難怪鄭捷捷許久也沒有給她來信了,或許正在忙家裡的事吧。
晚上姜洛生送徐晴回家時,提到這件事,笑著問了句「怎麼剛才那麼吃驚」,徐晴也沒存心瞞他,將原委說了。姜洛生聽罷先嚇一跳,然後氣息很快恢復,感慨遠大於驚奇,連說了好幾個「鄭捷捷實在難得。」
「不怪我瞞你許久?」
「怪什麼?怪你麼?」姜洛生笑著搖頭,「她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不需要知道那麼多;再說,朋友就是朋友,無干身世家境的。」
徐晴挽住他一隻胳膊,整個人靠上去。姜洛生身上始終有一種清淡且獨特的味道,聞起來清慡乾淨,有點像溫暖陽光的味道。尤其是在寂靜的晚上,那種氣息更明顯。
良久開口:「看完外婆,我就先回學校了。」
「好。」
「你不怪我?」
「怎麼會,我家畢竟是我家,你覺得拘束,也是難免。」
沉默著走了一段路,徐晴復言,「不知道為什麼,起初我害怕回家裡去,害怕一開門就見到一片空寂……不過現在不一樣,我卻盼望回去。一年多來,外婆竟從不曾入夢。我其實並不貪心,哪怕能做一個夢也好……」
「那也說明她走時非常安心。」
「有時覺得,和外婆相依為命的日子好像是上一世的,一切恍如隔世般……倘若能夠再活一次……」
姜洛生胸口一陣發涼,他摸到徐晴的手,納入手心,塞到自己外衣兜里。
「你我都是學理的,都應該知道,時光怎能從來。還是現在的時間最要緊。」
大三下學期的課程格外多,許多人開始準備考研或者出國,見到系裡的同學忙碌籌備的樣子,徐晴感到一片茫然。她的成績直升研究生一定沒有問題,可有老師同學紛紛勸她出國念書,說在國內太可惜。
問姜洛生如何辦,他淡淡笑著說「隨便你決定」,徐晴感覺氣餒,賭氣說:「建築系學制五年,你還暫時不必擔心。到時候輪到你,難道也是這樣沒主意。」
姜洛生目光深邃,卻不言。
於是不歡而散。
把抱怨遞給鄭捷捷,得到的答覆只有幾行字「你這個笨蛋。他怕你離開,又怕耽誤你前途,讓你心有不甘,所以不敢輕易發表意見。」
徐晴大悟。短時間內不再提這個問題。姜洛生也跟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一個不問,一個不說。
鄭捷捷訓斥她說:我從不知道你這樣會做戲的,明明吃著苦果子偏偏還笑。有什麼事攤到桌面上說豈不是利索得多?
徐晴反問:當時你我何嘗不是如此呢。
徐晴自不知道鄭捷捷在屏幕那邊愣神許久,反正她看到的是鄭捷捷痛心疾首的說: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啊。
能有什麼不一樣。徐晴默笑:你跟他如何?
幸福。
徐晴嘆口氣。她想:什麼是幸福?
半期後,蘇海招徐晴至自己諾大的實驗室,用從未有過的鄭重語氣說,「我接下一個科研課題,做數學理論方面的修補和研究,你要不要參加?我敢說,這個機會非常難得,對你幫助極其大,就算是十年,我們也未必能遇上一次。」
幫蘇海做課題也不是一次兩次,從未見過他態度麼認真的。徐晴驚訝,沒有立刻答話,思考半天后說:「教授,是什麼?我的能力未必……」
「是什麼,你倒時就知道,你的能力可能是差點,但是我看重的,主要是你的邏輯思維的能力,你知道,念書多的專業人才要多少有多少,有時候,思維方法的重要性遠遠超過技術方面的難點,」蘇海點點頭,雙眼發亮,「你需要花大量時間在這個課題上,需要隨傳隨到,而且,持續的時間也不會太短。」
「啊?」
「但是,這是非常保密的課題,任何資料都不許帶出實驗室,對任何人也不能多說一字半語。你還需要簽幾份協議,」蘇海指了指桌上的一沓看起來非常誇張的文件,保證說:「不過我敢說,你一定不會後悔。」
你和姜洛生之間的關係需要大量時間修補,徐晴告訴自己;可那時她腦子短路,詭異的點點頭:「好。謝謝教授,我一定盡力而為,不讓您失望。」
後來她才知道這是怎麼樣的課題,而蘇海為了讓她參加研究隊伍,對上級做下了怎麼樣的保證。
徐晴頭一次知道學校的地下有那樣大的一個實驗室。她進入實驗室那天起,就察覺到這個課題的機密程度可能比她想像的還要高級,每個房間都是用隔音玻璃擋開,來往大都是計算機,物理,數學方面的專家,做最基本工作的起碼都是研究生,全部人員,只有她一個本科生。
徐晴跟著其它幾位師兄師姐分在實驗室盡頭的一個房間,屋子裡到處都是文件,尤其引人注意的,是屋子中央放著的一台許多電腦組成的超級電腦,體積龐大,占據三分之一個房間。
忙忙碌碌的幹了一個星期,一屋子人依然是一頭霧水。誰都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都是各個屋子送出來的需要核對計算的東西,五花八門,看似沒有任何規律可循。
幾位師兄師姐大為興奮,私下說:「莫不是中國的曼哈頓計劃?」
這話讓幾位教授聽到,給嚴厲的呵斥住。不過大家似乎更高興了。
徐晴的理論知識比較比不上博士碩士,乾的辛苦之極,好在屋子人多又團結,有空就指點徐晴。因為太忙,跟姜洛生的見面次數越來越少,一周都不碰面也是常有的。就連最近的碰面也是偶遇,不論在路上還是在圖書館,無一例外,都是匆匆打個招呼,歉疚的一笑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