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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11:28 作者: 皎皎
    上次競賽前,鄭捷捷的母親問過鄭捷捷:「如果徐晴因競賽成績並不理想而被刷下,參加不了省里的培訓,要不要我去說一聲?」

    這個說法讓鄭捷捷不甚悅意,扁扁嘴講,「媽媽,你太小看徐晴,她絕不會被刷下。」

    「也未必,事情難保沒有萬一。馬也有失蹄的時候。」

    鄭捷捷搖頭,「不必,徐晴的每一個成績都是自己努力回來的,倘如她真的失敗,也沒有什麼可後悔的。」

    「好呀,」徐晴馬上回答。

    「還記得麼,」鄭捷捷像想到什麼忽然跳起來,「上次咱們商量著暑假去雲南,看來你又是沒有空……」

    「不要緊,你去好好玩,我也同樣愉快。」

    鄭捷捷掩口而笑:「你打算離魂追隨於我?」

    徐晴微笑:「海角天涯。」

    即使徐晴早就為暑假的嚴苛的培訓做好無數心理建設,可是她第一天上課時依然給重重嚇了一跳----讓她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的是,姜洛生也在課堂上。

    再次見面是在非常和諧的情況下進行的,和諧到徐晴都沒有想到。培訓的教室是在外婆任教的大學,徐晴步行二十分鐘就能走到,所以她到的也較早,可以容納百人的教室只坐了幾人,面孔都很陌生,看上去相當聰明。

    徐晴找到自己的位子坐下,翻開書開始看;片刻後徐晴覺得有道目光從身後飛來,一扭頭,魂呼拉一聲散成碎片,那個有著好看丹鳳眼的人,不是姜洛生,又是誰?

    姜洛生看起來平靜,甚至還能開玩笑,「跟競賽那次恰好相反,這次換我坐在你的身後。是否很巧?」

    片刻時間徐晴完全如何作答,滿腦子都是「怎麼會在這裡遇見他」,「他倒是什麼時候來的」,「為什麼會坐到我的身後」,半晌後她氣息終於定下來,甚是費力的拋出一句無甚意義的話,「也許吧。」

    說罷用眼角覷一眼他,剛好被姜洛生逮到。姜洛生鄭重其事的看著她,有部分頭髮不規則打到眉下,眼見得就要觸到眸子。這樣的頭型如果配上一個剛才的略帶調笑的眼神,很有幾分電影中不羈少年的作風,可一旦認真起來,則太過專注,就叫人覺得壓力,覺得無處可避,心頭所有想法簡直無所遁形。

    徐晴頓時心虛,冷著臉刷的扭頭過去,盯著書頁,卻發現書上的字像喝醉酒一樣東倒西歪;徐晴想起鄭捷捷的那番話,心頭默念,完了完了,一見他便方寸大亂,風度全失。

    好在姜洛生耐心絕佳,完全不介意徐晴的冷臉,從后座走到徐晴身邊坐下,變魔術般從手裡摸出一冊薄薄的書,翻到某一頁後用自問自答的語氣說:「能否請教你一道題?」

    聽他的意思,似乎沒有期望徐晴的回答,可是徐晴性格所致,對待同學的請教,只要不是忙得團團轉,都會以幫助同學分析題目,給出解答過程,不光如此,還似老師一樣,指出題目的關捩和出題老師的用意,故非常得同學愛戴。徐晴嘆著氣,把頭一偏,看姜洛生一眼,再看一眼題目,心頭模模糊糊升起了一個念頭。

    討論題目時徐晴竭力克制不要去看他,兩人坐得很近,可是依然聞到他身上洗髮水味道,是一種極淡的花香,徐晴回想:上一次他身上似乎沒有這種味道。

    「……那麼,只要證明這兩數互質,該題就能順利得證;顯然,這是顯而易見的。」徐晴用鉛筆敲一敲在題目上一點,做了最後的結論。

    看一眼論證過程,確定一下一點錯誤也沒有,徐晴才扭頭看姜洛生,他也定定的看著徐晴,眼裡頭一次不那麼清澈,像蒙了一層水霧,就像是大霧裡的燈光那樣溫暖且朦朧。徐晴連忙低頭,發現他的手腕上依然帶著那塊奇特的表。

    若是別人,徐晴說完題目的下一句必是問「懂了麼」,但是現在她談話的對象是姜洛生,她不確定用這樣的語氣是否合適,於是再問一次:「你覺得這種證法有疏漏沒有?或者說,還有其他證明方法麼?」

    姜洛生掃一眼演算步驟,飛快的搖搖頭,嘴角眉尾同時一揚,「可以說醍醐灌頂。謝謝你。」

    「不客氣。」

    「作為報答,我請你吃飯,如何?」姜洛生一隻手按著桌面,問訊的看著徐晴。

    徐晴被狠狠嚇一跳。想起跟他出去可能遇到的事情,徐晴不寒而慄,「不用不用。」

    所幸姜洛生沒有堅持,他聽罷面無表情的點一點頭,回到自己的位子。此時教室陸陸續續的坐了許多人,幾分鐘後,上課的老師隨後也到了。徐晴驚訝的發現授課的老師她居然認識,還非常熟悉,是她的鄰居楊教授。徐晴心下大慰,她已經能預料到培訓班決不會有想像中的那樣辛苦。

    老師們淵博風趣,簡直可以說博古通今,人人都受益匪淺,進步都是看得見的;培訓班上女生尤其少,人數不到百分之十。來自全省各處的男生很快的熟絡,這個年紀的男生思想最為活躍,熱愛也廣泛,課餘時一群群聚在一起,除卻討論數學,還談論社會消息,天南地北,無所不包。咋一眼看去,男生活躍,女生都是守在冷僻的角落,活像是坐落在大海中安靜的孤島。不過數學成績優秀的女生通常都是不善於跟男生打交道,獨自在角落鬧中取靜,倒也自得其樂。

    這個時候,姜洛生通常都會找件題目跟徐晴談論,然後借有題目把話題岔遠。一個夏天,哪怕是最熱的時候姜洛生都是身著淡色襯衣,深色長褲,更是襯得手長腳長。徐晴有些害怕單獨跟他講話,有次無奈的問他:「你為什麼不跟那些男生說話去?」

    姜洛生語氣顯得理直氣壯,「他們都是高二的。你不知道麼?教室里的高一學生大約只有我們。我跟他們有代溝。」

    因為不知道他話的真假,徐晴疑惑的看他一眼,然後啞然。

    培訓中數學題目非常困難,下課後不少男生圍在一起針對題目進行討論,饒是如此,討論一個多小時也未必有滿意結果。在一次次的課題和測驗上,徐晴的才華逐漸表露出來。徐晴的容貌氣質,是教室里最明媚的風景,不可能不引人注意,但徐晴獨處時表情嚴肅,讓人膽怯不敢接近。

    半月後終於有大膽的男生邀請她與姜洛生也參加數學討論,徐晴雖驚奇,但欣然接受。不出幾日,徐晴就以嚴謹的思維讓所有人折服。

    七月盛夏熱極了,太陽一天天的照she著,空氣中重瀰漫著浮躁和焦灼,就算教室有冷氣灌入也不濟事,人依然容易發脾氣----為著一道題目的解法爭吵是屢見不鮮,瞪圓眼努力想要說服對方結果不歡而散也跟家常便飯一樣。

    徐晴從來不與人爭吵,一旦氣氛不對,就躲的遠遠。姜洛生也不參加對這類接近爭吵的辯論,但卻饒有興趣。他若有所思的跟徐晴講:「你沒有發現一件事?」

    「什麼?」

    那時正是傍晚,教室的人所剩無幾,徐晴因為家住的近而習慣晚走,姜洛生不知是有心還是無意,每次都在徐晴起身離開的時候迎上去,用完美的語氣說著「真巧,我也正要離開」,然後順理成章的一道離開,一路閒聊,一直送徐晴樓下。

    「要下雨了,」姜洛生看一眼黑魅魅的天空,窗外刮著大風,吹的房屋險些要翻過來,「見和別人討論題目,你都是傾囊相受,而他們則未必。」

    徐晴一呆,略為詫異的看了姜洛生一眼,他非常坦然的一笑。

    「只是覺得人品高下,立即可見。」

    徐晴沒有立刻答話,用雙手支著頭,托腮想了一會,殊不知看在旁人眼裡,那動作可愛極了。

    「助人者天助。」

    這次輪到姜洛生一呆,「你信宗教?」

    徐晴看到他臉上的深深迷惑,心一跳,細細的解釋,「不是那麼回事。一直有人說種善因得善果,這句話其實非常有道理。你知道,對待學習不比其它,你若藏拙,它也會以同樣方式待你;越是與人分享,你得到的也越多。」

    姜洛生微笑點頭,「深有體會。」

    夏日的雨是說來就來,剛才還是晴空一片,馬上翻天覆地的變黑,不給人任何喘息的機會。大雨像漫天銀針一樣she在地上,雲層像一張大黑帆罩在城市上空,時不時電光一閃,照的房間四壁發白。

    這種時候,雨也不會下的太久,徐晴完全不著急,翻開一本習題集,靜靜心看起來。徐晴專注功力絕佳,半點也不會受到外物干擾,直到她猛然打了一個噴嚏。

    「冷麼?」

    徐晴定一定神,「不冷。」說罷就看到姜洛生關切的臉。

    話雖如此,可她還是覺得胳膊發涼。徐晴今天穿著綴著藍花的白色連衣裙,胳膊小腿都露在外面,風吹的她的衣裙窸窣輕響。教室里再沒有旁人,大風於是肆無忌憚的在牆壁上來回衝撞,隱隱似有回音。

    姜洛生依次掩上所有窗戶,再回頭一笑,「真奇怪。不是夏天麼,怎麼一下雨就氣溫驟降。」

    徐晴靜靜看著他,沒有立刻說話。姜洛生回望徐晴,嘴角的笑容一直未曾淡去,霎那間空氣中升騰起一種兩兩相望無言卻有夾纏不清的曖昧情愫。

    良久徐晴偏一偏頭,「你為什麼總是長衣長褲?難道不熱?」

    姜洛生短暫一怔,直直走到徐晴面前,做出一個神秘的笑容:「那你可不要被嚇到。」

    徐晴搖搖頭。姜洛生捋起左臂衣袖,徐晴的心一下子就跳出來,不自覺的雙手發顫----姜洛生的左臂上本來和常人無異,除卻那多出的一道二十公分長疤痕。疤痕的形狀極為可怖,皮膚上一道粗粗的粉紅色的肉,像是被人用鋒利的刀划過再癒合的痕跡。

    徐晴下意識的捂住了手臂,她覺得自己的手臂也鑽心的疼起來。徐晴問他:「疼麼?」問完才覺得是一句廢話,那樣的傷口怎麼會不疼。

    姜洛生放下衣袖,輕聲問:「嚇到了?」

    「沒有,只是太吃驚,」徐晴鎮靜的說,再抬頭看他,頭一次她主動的凝視他的眼睛,想要看到他眼裡去,「是怎麼弄的?」

    「一年多以前的事情,就是初三的那次競賽結束後,」姜洛生微微笑著,眼神專注的盯著徐晴,「回家路上看到有小偷搶一個老人的錢包,我去追趕……結果就成了這個樣子。你寫給我的電話也在那次事件中丟了。」

    因為太過震驚,徐晴呆住,下意識的捂住了嘴。姜洛生抱著手臂站在徐晴桌前,靜靜等他消化這件事。徐晴抓起桌上的水杯,慢慢喝了兩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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