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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11:28 作者: 皎皎
    張笑笑在徐晴耳邊低聲笑:「只看你看捷捷的樣子,就知道你是真正關心她。」

    徐晴拍她一下,「你不看舞台,看我做什麼?」

    張笑笑慢條斯理的打哈哈,「你信不信?我看得可比你仔細的多。」

    徐晴撇嘴。

    「你除了看到捷捷,還留意到誰了?」張笑笑不服,立刻列出證據,「我可不一樣。注意了沒有,捷捷彈琴時,趙騫一直站在一旁,目光都沒轉一下的看著捷捷呢。」

    舞台上趙騫正在抑揚頓挫的報幕,吐字清楚,聲音乾脆。其實張笑笑這麼說完全是合情合理的。不知何時起關於鄭捷捷和趙騫的流言蜚語在學校流傳,還說得繪聲繪色;兩位當事人對這種說法完全不理睬,一副不置可否樣子更是助長了流言傳播的速度,如今說是盡一中人皆知都不為過。

    對這事徐晴自然是知道根源的,但鄭捷捷不講,她更不會說,於是用玩笑的語氣跟張笑笑講:「那是因為捷捷長得好看。全場看著她的人統計得過來麼?」

    三年同窗,張笑笑對徐晴的性子還是有些了解的,知道不可能問出什麼也不是太好奇,乾脆的放棄了這個問題,不過還是佯怒說道:「他們到底怎麼,你肯定是知道的。不過你不肯告訴我罷了。」

    張笑笑本是大方慡快的人,徐晴被她忽如其來的生氣嚇一跳,正欲解釋時有人拍她的後背且低聲叫她的名字。身後的人是方老師。他一副著急的模樣,「你怎麼還在這裡?許多人都在等你啊。快跟我出來。」

    徐晴踟躕了一下,轉頭看張笑笑,看到一張笑顏,一點怒意沒有,才知原來是讓她給騙了,霎時放下一顆心,提腿要走時再看了舞台一眼,那裡正表演一個動人的舞蹈,她吸口氣,跟方老師從人群里擠了出去。

    才在屋外透了口新鮮空氣,方老師便讓徐晴回寢室收拾東西,說是校車已經在門口等著了。徐晴詫異的很,「方老師,不是說五點半麼?」

    方老師嚴肅的回答:「早些回家,好好休息沒什麼不好。」

    徐晴不再問,回寢室收拾了東西,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校門口,校車果然等在那裡,車上已經坐了五個人。徐晴挑了個靠窗的位子坐下,歪著頭看校門外的景色。車子再等了一刻鐘,其餘幾個參加競賽的同學才陸陸續續的上車。車子經過一路,老師講考試需要注意的若干事項講了一路。

    徐晴聽的昏昏欲睡,一路的風景也無心細看,最後還真的靠在後背上睡著。到市區後正是萬家齊齊亮燈時,徐晴在學校呆了許久,感覺自己可以羽化,忽得見到美麗而世俗化的景色,先是楞住,定一定神後想起自己已經回到市內,霎那瞌睡蟲不翼而飛,興奮的跳下車左顧右盼。領隊老師見到徐晴露出罕見的快樂模樣,受到感染,也笑了,把本來交待他們的許多話長話短說,強調了一定要在八點半前到達競賽地點七中門口便讓他們各自回家。

    踏進家門,徐晴一邊換鞋,一邊興奮的高聲叫:「外婆,我回來了!」

    外婆沒有立刻搭話;徐晴抬頭看到外婆坐在沙發上講電話,神情嚴肅,目光中有一絲憂鬱,聲音很低,似乎說了一句「當初要走現在就不不要回來。」不過那只是一瞬的功夫,徐晴眨眼再看時,外婆欣然看著外孫女,平和慈祥和平素沒有兩樣,招手讓她坐至自己身邊,對著話筒講,「元瑜,小晴回來了。要不要跟她講話?」

    說罷外婆微笑著把聽筒遞過去。

    徐晴知道是母親來的電話,可不知為何,跟母親講話似乎比面對陌生人更讓心裡膽怯,電話都不敢接,許久才拿過話筒,訥訥說了句乾癟癟的「媽媽您好」後,聲音就噎在那裡。徐晴的母親梁元瑜的感覺跟徐晴類似,在電話那頭說話似乎也甚為費力。

    「小晴,回家了?」

    「是的。」

    徐晴與母親久未聯絡,上次聽到她的聲音還是半年多前,不過就算這簡單的一問一答,她頓時直覺母親的聲音不對勁,勉強而壓抑,似乎對自己的文化不放在心上。徐晴心下黯然,想著既如此,那不如找個理由擱掉電話,免得兩人都尷尬。正思考時,梁元瑜開始問一些例行公事的話,諸如「身體還好?成績如何?初三了吧?要升高中了,是否有把握」等等。

    徐晴輕聲作答。每回答一個問題,梁元瑜便說一個「好」,「不錯」之類,聲音也不復最初的沉鬱,至少在徐晴聽來是如此。梁元瑜笑著誇獎:「果然是我的女兒。想起當年念書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優秀。還有士彥……」

    就像是人們無意識的說起一個本來不願再提起的名字後的那種忽如起來的痛楚和尷尬,梁元瑜的聲音在提到嘎徐晴的父親時聲音嘎然而止。

    徐晴深吸一口氣,真摯的說道:「倘使我比別人更聰明,那也得謝謝媽媽。」

    這謝謝兩個字聽得梁元瑜聽的一愣,然後面紅耳熱,匆匆掛掉了電話。憑心而論,她對徐晴惟有生育之恩罷了。

    擱下電話,徐晴嚇得渾身冷汗,匆匆奔跑進書房,抱出一堆堆的相片本子,帶到客廳,一股腦兜到沙發上,自己也坐下,默默的看起來。

    外婆問她:「這是做什麼?」

    徐晴把目光從抬相片上升起來,輕聲回答:「外婆,打電話時我一直在努力回想媽媽的樣貌,可驚訝的發現媽媽長什麼樣我早忘得一乾二淨;回憶爸爸亦是一樣。別說樣子,甚至他們的身材胖瘦,有沒有戴眼鏡,我都沒有半點印象了……我不知道,我為什麼會忘記他們?」

    外婆確實驚駭,但隱蔽的極好,在徐晴看來外婆容色平靜,目光溫柔,說話是從容不迫的,「不奇怪,仔細算來,你們都十年不見了。那時你才五歲,並不是每個人都有著幼年的記憶……何況,這是你父母的責任,並不是你的。他們出國至今,一次也沒有回國。」

    徐晴沉默一下,低頭看到照片上的父母還是風華正茂的年輕人,徐士彥英俊修長,梁元瑜美麗大方,喜笑顏開的靠在一起,完全是衣服琴瑟調和的樣子;再翻一張,是梁元瑜抱著徐晴在花園裡散步的情形,小小徐晴胖乎乎的,圓滾滾的手臂似剛出土的飽滿嫩藕。

    徐晴淚盈於眶。

    「真希望我的眼睛是一家全息攝像機,能把生命中最好的部分拍攝下來。一旦需要,就可以重複播放想看的一切。」

    「那可不行,」外婆摟著徐晴的肩,實事求是的說:「那樣的話,你的眼睛永遠無法湧出淚水;永遠固定在眼眶,不能像正常人那樣轉動眼珠,惟有通過僵硬的轉動來觀看四周。你將無法通過眼神表達你的任何感情,沒有人能看到你正在思考什麼。所以,作為你的外祖母,我可不希望自己的孫女像一個機器人,希望你能有善睞的明眸。」

    徐晴被這一番話引的破涕為笑,呶呶嘴笑:「外婆,我一直知道您學機械設計系,您不用再繼續描述了。」

    這一節故事就此揭過不提。

    吃飯時徐晴還是忍不住問:「媽媽忽然打電話來,說了什麼?」

    外婆眉頭皺住:「你媽媽同那個瑞士男人吵架,向我訴苦,說是要回來。我讓她看著辦,我不管,她卻以為我在看她笑話。」

    外婆向來不喜外國男人,尤其在徐晴母親嫁了外國人之後就更厭惡,連名字也不願意稱呼,十年前剛結婚那會第一次上門就沒有給好臉色看。梁元瑜也知道,於是這就成了多年不歸國的藉口之一。

    徐晴奇怪:「為什麼吵架?」

    「聽上去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肯定不是如此。」徐晴放下筷子,深思著下結論。

    外婆見徐晴一臉和年齡不符的老成持重的樣子,用筷子敲敲徐晴的碗:「小晴,不要再想那麼多,你明天還有競賽。這個才是當務之急。再說,千里萬里之外的事情我們在這邊琢磨又有何用?」

    「嗯,那倒是。」

    「不過這次數學競賽,有把握麼?」外婆笑著問,「有沒有害怕?」

    已被許多人問過這個問題,徐晴都是以「不確定,不知道」作答;面對外婆時,徐晴才坦露心扉,自信滿滿一笑:「不但不怕,甚至還很期望考試快點到來。外婆,對於數學,我還是很有把握的。」

    競賽那日天氣是秋天裡難得的晴日,早上的太陽she出金色的日光,斜照在城市的每一處大街小巷,亦照的每一個人都穿上金色薄紗。徐晴帶著一個簡單的袋子走下公交車,繼續像在公車上一樣觀摩四周,冷不防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的手也變成金色。

    徐晴不由得想起昨日晚上觀看一個關於旅遊的電視節目裡說:自然界本來的景色永遠都是震撼人心的,遠遠超過那些人類刻意營造的場景,不論多麼的似夢似真。

    因為是周末的早晨,長街上沒有平時那麼多人,徐晴一眼看到街尾處七中的大門,那已有人在陸陸續續的進出。徐晴笑著偏過頭,眼睛被前方幾十米處身邊一棟造型奇特的大廈上密密玻璃窗反she的日光晃住。

    有片刻不能視物,徐晴捂著眼跑了數步,再次睜開眼時反she的日光已經落在身後。重新打量周圍,徐晴看到那棟大廈前多了一輛罕見的白色跑車,不論是造型還是顏色都十分搶眼。

    徐晴看一眼後就準備把目光挪到別處去,卻在看見從車中施施然走下的男子時張大了嘴。他穿著一身筆直的黑色西裝,在徐晴的角度,可以看到他眉宇很高,漆黑的頭髮被整齊的側分開。

    是孫聞。他繞道車門的另一側,低頭一笑,打開車門,牽出一個身材高挑的女子。女子年輕而艷麗,真正的唇紅齒白,一身布衣長裙讓她顯得更修長,頭髮分成兩邊,在後面低低的盤了一個髻。孫聞摟住她的肩頭向大廈的門口走去,女子斜靠著她,兩人態度十分親昵,關係不言而喻。

    「徐晴。」

    聽到孫聞的聲音,終於讓徐晴緩過神來。徐晴看到孫聞笑著向自己招呼,示意自己快點過去,勉強的一笑,定定神。走至他們跟前仰頭說:「你好。」

    孫聞沒有察覺到徐晴的異樣,依然摟著那名女子的肩,笑容滿面的問:「徐晴,你們學校今天不是校慶麼?為什麼在市內?」

    本就不想看到他摟著女子的那張笑臉,徐晴趁機別過目光,看前面的七中大門說,「我到七中參加數學競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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