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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5:11:28 作者: 皎皎
她問過徐晴:「你要跟那麼多高年級學生競爭,壓力是否太大?」
徐晴輕鬆的笑笑,不以為意:「還好。我畢竟是熱愛數學的,就算壓力比現在大得更多,我也會撐下來。」
那個班裡至少都是初三以上的學生,徐晴是最小。班裡二十來人,大多都是男生,第一節課時許多高年級學生見到她走進教室,還很有些不屑,在她身後嘀咕:「不過是初中學生罷了……」
「還是女生呢。從來沒有見過女生能將數學學好。」
「不過是初中罷了。等她上了高中才知道苦呢。」
「不過長的居然很漂亮……」
後面的話可想而知。聲音不大不小,恰好能讓徐晴聽到。徐晴本來習慣性的支著頭看書,此時一挑眉毛,轉身用如蜻蜓點水般的目光掠過那幾名男生。這幾名男生本來都是聰明且自視甚高的人,冷不防感受到一對目光湛然的眼睛冷靜而鋒利從自己身上割過,一時間居然全都住了口,訕訕的笑一笑,急切的各自將目光轉向天花板或者窗戶外。有兩名男生在匆忙間目光相撞,更加尷尬,慌忙的轉頭看窗外,對牢天氣風景大發感慨。
「今天天氣真好啊。」
「是啊是啊。花壇里的月季都開了呢。」
徐晴本想譏諷幾人兩句,此時半點話也說不出,生怕一說話就笑出聲,只好故作面無表情的著臉轉身過去,支著頭暗笑一場。
幾天後,徐晴在課堂上用數論解決了一道同餘問題,老師在台上讚不絕口的誇獎這種方法如何簡練而新穎,而後用激賞的語氣對徐晴的聰慧讚不絕口,說方老師推薦她上這堂課時自己還不信,如今看來,徐晴果真是不負我們的期望啊。
教室一片靜謐。下面的男生都目瞪口呆的看著這個低他們好幾個年級的小女生不喜不憂的坐在那裡看著課前發下來的資料,本來許多人都覺得她長得煞是好看,甚至有人還有追求的意思,此時忽然覺得那種不露聲色的安靜給徐晴被罩上了一層清冷的神秘面紗----所有的男生感都到夢幻般的不可思議,只剩下敬畏和佩服,從此再不把她當作普遍女生看待,那點曾經的動心愛慕感覺如曇花一現,蕩然無存。
徐晴是許多年後才明白這個道理。與她相反,鄭捷捷愈長愈美,有時一到教室,打開書桌,就能看到男生遞來的紙條或者信,偶爾還有禮物。信內容有長有短,有留名的,有不留名的,都是表露心跡,飽含無限愛慕的信。鄭捷捷對這些信一概不理,只裝做不知情的樣子。如果有大膽的男生在半路攔住她,請她吃飯或者其他,她也不回絕,只是禮貌的跟人保持不遠不近的距離,一拖再拖。
在這類事上,徐晴完全不理解鄭捷捷的做法,有時候問她為何,可鄭捷捷總是不肯多言。常常有人請徐晴帶信給鄭捷捷或者詢問她有關鄭捷捷的一切消息,徐晴為此也是無奈居多,通常扮演冷麵姑婆行徑,審視一樣的目光向別人身上割過,加上言語生硬的回絕,也幫鄭捷捷擋去不少麻煩。久而久之,亦無人再通過她的途徑期翼認識鄭捷捷。
在這類事情消失許久後,徐晴再一次碰上。那次是課外的數學培訓班,上到一半時,徐晴感覺到後面忽然有人用筆捅她的後背。她本不欲理睬,無奈那人太有恆心,持之以恆的有規律的捅著她,看來她不轉頭是不肯罷休了。
這課是沒法聽了。徐晴嘆口氣。剛好她的位子是在階梯教室的窗邊,老師不易察覺,她轉頭,發現她後面的幾名男生正笑嘻嘻的看著她,舉手做了一個謝天謝地的表情,「你終於有反映了。」
徐晴不悅的一仰頭:「怎麼?」
捅她的那名男生其實長得很英俊,見到徐晴清澈又略帶不耐煩的目光,有些面紅,支支吾吾的不肯說話,其他幾人拍拍他的肩,小聲在他耳旁嘀咕了幾句話,他終於鼓起勇氣,緊緊抿一下嘴後問:「請問,你認識鄭捷捷?」
「噢?」
怎麼也沒想到那人問這個,徐晴有些苦笑不得,好端端的課就這麼被打斷,隱約著惱意更深,一字一字的低聲反問,「你叫我,就是為了這個?」
那名男生此刻不知從何人那裡借來了勇氣,臉色恢復如常,語氣也不再猶豫:「是。我好多次見到你們走在一起。」
「好吧。我認識她,那又怎麼?」
「你能告訴我她的生日麼?或者愛好什麼的。」
徐晴冷冷覷她一眼,「我跟捷捷關係更好,還是跟你?我認識她時間長,還是認識你?」
男生不解其意,老實回答:「自然是你跟她的關係更好。我跟她都不認識。」
「既如此,那我為什麼要把她的喜惡告訴給一個不相干的人?」
說完這話,徐晴一下把頭轉過去,繼續聽課去了;餘下幾名男生膛目結舌的愣在那裡。徐晴看一眼黑板,一道數列不等式的證明題已經講了一半,她一拍腦門,趕緊抓起筆匆忙的記下來。
聽到後面的偶爾傳來的低語聲,徐晴頗覺滿意,以為他們再也不敢打擾自己。可剛筆記剛抄到一半,徐晴又感覺到後面男生用筆再次捅著自己的後背。
徐晴側頭:「還想怎麼?」
此時說話的是另一名男生,一臉實事求是的樣子,「如果你能告訴我們,我們會給你好處……」正說著,看到徐晴嘴角的譏笑,聲音頓時沒了。
徐晴冷笑著轉身。
當再一次類似的事件發生時,徐晴舉起了手。老師笑眯眯的叫徐晴的名字,以為她跟以往一樣,有什麼新的見解看法,和顏悅色的問:「徐晴,關於這道題,你有更好的辦法?」
培訓班上的同學都刷刷轉頭看著徐晴。偌大教室稀稀拉拉的坐了二十來人,說話時回音比別的教室更大,徐晴故意揚高了聲音,讓同學們能聽的更清楚:「不是題目的問題。老師。我后座的幾名男生總是在上課時竊竊私語,讓我不能安靜聽課。所以,我想申請換位子,可以麼?」
老師一向偏愛徐晴,審視的看著那幾個男生,一扶眼鏡,教鞭向教室後的空位一指,「你們幾個,到後面坐去!」
全班都笑起來。幾人恨恨的瞪著徐晴一眼,收拾起書包坐到了後面。下課後,徐晴趁收拾桌子上紙筆時偷眼看到他們咬牙切齒的瞪著自己,一副誓不罷休的樣子,徐晴本以為他們還會找自己的麻煩,可他們卻沒動,只是在原位,頭與頭碰在一起悄聲嘀咕罷了。徐晴聳一聳肩,將東西依次裝入書包,走出教室。
教室外正是傍晚時分。學校的花糙樹木,湖泊樓房都在夕陽下沾滿金光,生發出奇妙的異彩,一點不刺眼,柔和而愜意。大湖倒映著落日,湖面水波微瀾,像一湖碎金將光芒反she到四處。徐晴站在湖邊,呆看許久後才想起此刻是晚飯的時候了。
走過一棟有百年歷史教學樓時,徐晴看到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鄭捷捷和幾名班上的同學站在大樓背後空地上,拿著直尺,粉筆,對著牆上的一塊黑板指指點點,在商議什麼。鄭捷捷微傾著身子,聽著旁邊同學的再說什麼,時不時點頭搖頭。
「捷捷。」
徐晴盯著他們看了許久,終於出聲叫住鄭捷捷。鄭捷捷驚訝的抬頭尋找聲音來源,此時夕陽全打在徐晴身上,鄭捷捷努力看著那耀眼的金光,費力的將徐晴從光影中剝離出來,搖手笑:「上完課了?」
「上完了。你們這是做什麼?黑板報?」
「是啊。為了迎接一二九,學校剛剛布置下來的任務。頭痛的要命。」
徐晴瞄一眼黑板,剛打上橫格豎格,一個字都沒寫上。徐晴搖頭笑,「才開始?好像很累的活。」
「還好。職責所在,不得不做。不過這也不是一次兩次了。」
一旁的同學張笑笑打著哈哈:「能者多勞嗎。捷捷太厲害,字畫都拿得出手。」
徐晴卻笑的打跌。鄭捷捷一臉苦惱,卻揚一揚手,「你們去吃飯吧。」同學們歡天喜地的去了,一眨眼就不見人。
「走的還真快,」鄭捷捷沒好氣的笑,隨手再仍給徐晴一本詩集,「翻翻,看有什麼能抄到黑板上。」
徐晴未來得及細看,鄭捷捷忽的抓起一本厚厚的畫冊送到徐晴跟前,翻了個插圖讓她看,「這個圖怎麼樣?」
圖的背景是從天空俯瞰下去的金色楓林,寬闊的樹冠都是一片金色,五指楓葉層層疊疊的堆積在一起,壓在巨大的樹冠上,楓葉是淺淺的金紅色,高掛枝頭,夕陽閒散的掛在樹林上方不遠,高空中看去,樹葉脈絡已不可見,唯可見的樹冠如cháo如汐,反she出細碎的金光。樹林空地處楓葉漫天飛舞,其間一名身材和諧的少女,身穿綴有淺黃色連衣裙,一隻手扶著秀氣寬闊的遮陽帽,另一隻手提著連衣裙,仰頭望著天空,眼睛明亮卻空洞----既像是在思考最艱澀的問題,又像是游離於時空之外,對事物的絕對漠然。
少女的腳邊,有一隻棕黑色小狗,在漫天飛舞的楓葉的中顏色已經模糊。都在那樣激烈而繽紛色彩中,少女確實沉寂的,照理說,這樣靜謐的氣質和環境本來不當和諧,可是在徐晴眼裡里,卻無任何不和諧之處。徐晴感到內心的激盪,直到將目光從圖上移開許久,依然沉浸在那種孤寂和火熱的感覺里不能自拔。
「我想起一部電影,」徐晴緩緩合上畫冊,用手壓緊,抬眼看鄭捷捷,輕聲問,「你要在黑板上畫這個?」
鄭捷捷搖頭,「我最初看到這幅畫,也給震撼了許久。將熱情和冷漠融合的恰到好處是多麼,不說畫到黑板上太麻煩,單就這個氣氛,就我那點繪畫的皮毛功夫,是無論如何也模仿不來的。甚至想一想都覺得自己是在不配。」
「你是妄自菲薄了吧。」
鄭捷捷低聲嘆氣:「你知道我這樣的出生,童年是不可能跟一般孩子相比的。畢竟條件在那裡,事事不可能落於人後。我的祖父,高祖在都是在歷史書上翻得到的人物……這樣的家風所致,我從小被逼學這學那,就像是以千百年的大家閨秀為藍本,毛筆,畫畫,鋼琴沒有一樣拉下,請的老師都是最好的,可我卻樣樣都沒學好。唯一真心喜歡的,就是鋼琴……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上一中?因為這是全市唯一可以提供寄宿的學校。」
徐晴聽得靜默許久,明明想出聲說兩句可此刻才發現自己的嘴這般蠢笨,面對其餘人伶俐冷峻不知道跑哪裡去了,片刻後才吐出幾個字,「我竟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