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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44:01 作者: 小小嘚包子
    多年過去,他們的境遇大相逕庭,上天是公平的。

    每當有人問起龔熙諾家境的問題,儘管他總是以父母早逝回答,但在他內心深處,卻從未真的有過父親已不在人世的想法。

    他甚至有時候會想起井建業,想他到底在哪裡,想他過得好不好,想他是否還記得他還有個兒子……

    母親和妹妹的離去確實給他造成很大的打擊,這一切都是井建業間接造成的,不能否認的事實讓他不可能不對井建業產生恨意,他在心裡詛咒發誓,他這輩子都不會再承認井建業是他的父親。

    他只發誓過一次,就一次。

    時隔多年,當井建業再次出現在他面前時,龔熙諾過激的表現昭示出他多年來的委屈。

    那些往事再次浮現,抑制不住地怨恨和氣惱,他怎麼都不會一下子接受井建業再次出現在他的生活里。

    小男孩兒跨坐在高大父親的脖間,父親寬厚的雙手緊握著兒子瘦細的小腿,在糙坪追逐著隨風飄蕩的風箏,伴著咯咯的笑聲,慡朗的叫喊。

    這幅畫面,龔熙諾分不清究竟是曾經存在的記憶,還是他幻想出來的夢境。

    這是他的責任!

    是他必須承擔的責任!

    是他不可逃脫的責任!

    不論井建業之前對他造成多麼深的傷害,不管龔熙諾現在對於他是何種感情,他都必須接管井建業,從此後,收留他,照顧他。

    龔熙諾感到有人走近,原璟坤在距離數步的地方停下,正如他所想,龔熙諾是個責任感極強的男人,他做不出對井建業視而不見聽而不聞的事。他需要的是時間。

    彼此凝望,就算生活,給予再大的風浪,再大的挫折,再大的變故,有愛在,有你在,我還是覺得幸福更多!

    原璟坤第一時間把龔熙諾願意重新接納父親的好消息轉告給井建業,井建業的表現與他想像中的如出一轍。

    先是不敢相信的驚訝,繼而熱淚盈眶的欣喜,當著原璟坤的面,老人含蓄地喜極而泣。他緊緊地拉著原璟坤的手,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如果不是原璟坤的一再堅持,悉心照顧,精神安慰,他恐怕撐不到雲開見月明的這天。

    說不盡的感激,井建業久久不肯鬆開手。

    龔熙諾出院的轉天,和原璟坤來到環海醫院,在夏樂凡的幫助下給井建業辦理出院手續。

    龔熙諾覺得有必要把井建業轉到專科醫院,這樣有利於治療,夏樂凡同意他的做法。

    夏樂凡把各種單據交給原璟坤,跟隨導師觀摩一個臨時的緊急手術。

    龔熙諾和原璟坤收拾東西,井建業手足無措地坐在沙發里,目光凝固在龔熙諾身上。

    被他拋棄多年的兒子,經歷過他無從想像的苦難的兒子,竟然還願意再次接納他,對他來說,簡直是一個奇蹟般的驚喜。

    他對上蒼充滿感激,對生活重新燃起希望,展露出求生的欲望。

    因此,井建業的精神明顯要比前些日子好。

    原璟坤把需要帶走的衣物遞給龔熙諾,龔熙諾把衣服疊成方塊兒形狀,放進旅行袋的底層,在上面墊上一塊布,挑選還可以用的物品。

    原璟坤掏空抽屜和箱子,站起來:「你先收拾,我去把護工的工資結了。」

    「有錢嗎?」龔熙諾手伸進口袋,要拿錢包。

    「有。」原璟坤早準備好信封,還多給護工五百塊錢,沒白天沒黑夜地陪著,餵飯擦身,盯著換藥,確實辛苦。

    房間只剩下龔熙諾和井建業兩個人,氣氛頓時變得尷尬,井建業更緊張更拘謹,雙腳往後縮了縮,雙手在腿上蹭了蹭,擱哪兒都不合適的樣子,嗓子發乾,咽了咽唾沫,也不敢隨便和龔熙諾說話。

    龔熙諾繼續整理,在他看來,能帶走的物品並不算多,大部分東西都可以轉到專科醫院的時候再買,實在是沒必要費勁占地地帶走。

    原璟坤回到病房,龔熙諾提起不大不重的旅行袋,率先向門口走去:「走吧。」

    原璟坤攙起井建業跟在他身後,龔熙諾故意放慢腳步,怕他們落在後面。

    出了醫院,龔熙諾快走幾步取車,原璟坤和井建業站在原地等他。

    龔熙諾的車停在門口,把旅行袋放進後備箱,繞過來給他們打開後車門,問一句:「冷不冷?」他誰都沒看,這句話不知到底問誰。

    原璟坤明白他問的是誰,掖緊井建業的圍脖,替發愣的他回答:「應該不冷吧。」

    三個人上了車坐穩,龔熙諾把暖風打開,手在出風口試了試溫度和風速,把前後車門和窗戶都鎖住,等車內溫度升高,才開動車子。

    專科醫院的治療條件和內部環境都相當不錯,接診的主任級醫師沈恆是夏樂凡的研究生導師,在攻克癌症方面有著不凡的成就,尤其難得,他現如今專門研究如何治療胃癌,想必對井建業的病情會有很大的幫助。

    沈恆教授年過半百,烏黑的頭髮夾雜不少銀絲,一副無框的眼鏡顯出學者風範,對待病患態度隨和,對待各種病例態度謹慎,孜孜不倦地求學畢生,成就不凡。

    各種常規檢查花費整個上午的功夫,等待化驗結果時,井建業被安排在診療室休息。

    龔熙諾和原璟坤並排坐在沈恆對面,沈恆把最新的化驗結果與原始的化驗結果進行一番對比,換了副眼鏡,把兩組淡綠色的化驗單平鋪在眼前,不知病患與他們二位的關係,問道:「病人是你的……?」

    原璟坤側臉看眼龔熙諾,龔熙諾低垂目光,頓了頓要說出的話,回答:「我父親。」三個字說得又緩慢又磕絆。

    「噢。」沈恆了解地點下頭,又掃了一遍各在左右的化驗單。「是這樣,病人現在的病情我算基本清楚。按照以往的經驗,有兩種治療方案。一是保守治療,也就是說通過藥物來控制癌細胞的生長和擴散,如果有效果,並且有明顯的好轉跡象,那麼,再加大藥量和增加其他藥物,扼殺癌細胞。當然,實話實說,能控制生長和擴散已經非常不易,恐怕很難有效地徹底殺死癌細胞,再者,所用藥物的副作用都非常大,一般人的身體都難以承受,長期用藥,自然會產生抗體,到時候癌細胞迅速大面積地生長和擴散,無力回天。採取保守治療的話,最多九個月到十二個月。二是手術治療,根據你父親的情況,我們會切除他的四分之一的胃,也就是癌細胞的發源地,清除周圍懷疑的細胞生長點,術後用放療和化療來進一步輔助治療,抑制癌細胞的再次萌發。手術成功,恢復好的話,對延長生命非常有效,起碼三至五年不會復發,甚至有的人會出現痊癒的現象。當然,手術的風險很大,放化療也是把雙刃劍,比如所懷疑的細胞生長點並未清除乾淨,那麼會很快復發;比如放化療的副作用過大,導致免疫力降低,產生各種併發症,可能過不去三個月、半年,甚至更短的時間……」

    沈恆坦言兩種治療方案的利弊。

    「至於採取哪種治療方案,我們完全尊重家屬和病人的意見,怎麼說呢,可能作為一名醫生,不該說這樣泄氣的話,但是,到目前為止,癌症仍舊是人類無法徹底攻克的疑難雜症之一,對於有些癌症,都沒有特效藥。一旦不幸患上,那麼,除了盡力延長生命外,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不管採取哪種治療方案,你們也要做好充分的心理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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