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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44:01 作者: 小小嘚包子
    護士被他突然的叫喊嚇一跳,瞪圓眼睛看著眼前快要發瘋的男人,不知所措。

    霍伯清站起來,拍拍他的上臂:「胡楠,你累了,先回去好不好?這裡交給我。熙諾會沒事的。」

    胡楠發狠般地將手裡的紙撕得粉碎,飄飄灑灑揚在空中,眼裡冒火:「我問你,原璟坤人呢?在熙諾最需要他的時候,他在哪兒?他去哪兒了?」

    霍伯清沒辦法使胡楠平靜下來,轉頭見任睿帶著一位滿頭銀絲氣度不凡的老者朝他們匆匆走來,他幾步上前,興奮地握住老人的手:「邵伯伯,真不好意思,這麼晚還打攪您,可是……」

    老人是研究心肺疾病領域的權威專家,從醫五十餘年,碰到無數疑難雜症,醫術精湛,治癒率高達百分之七十五,在醫學界享有盛名,各大醫院的主任級別以上的醫師均是他的得意門生。

    老人與霍伯清的父親是中學同學,私交甚好,兩家來往密切。

    老人早已退居二線,在家頤養天年,霍伯清這次迫於無奈,只好請他老人家再度出山。

    老人雖年事已高,但精神尚好,醫者風範不減當年,他擺擺手打斷霍伯清:「現在不是客套的時候,看病人要緊。」

    目送老人進入急救室,霍伯清一顆懸著的心才稍稍落定,他拉過稍稍平復的胡楠,兩人並排坐在長椅上,彼此無話,靜靜地等著。

    夏樂凡離開別墅,站在凜冽的寒風中,有些後悔他的安排。

    他不會開車,耿鑫辭職開店後,上班時間有很強的彈性,每天都能接送他上下班,他也就沒學車的打算。

    不過好在時間不算太晚,他在別墅區門口順利地打了輛車。

    上了車,司機照例問他去哪兒。

    夏樂凡關車門的動作停下來,下意識地要說出公寓的地址。

    轉念又一想,井建業這會兒未必在公寓,他出走的目的在於去找龔熙諾,沒見到龔熙諾,他是不會回到公寓的。

    龔熙諾現在的情況,想見他是很難的,所以,井建業說不定還徘徊在醫院門口。

    夏樂凡砰地關上車門,和司機說了醫院的地址。

    司機發動車子,他調整一下坐姿,把皺巴巴的衣服拉直,目視前方,往常若是打車,他肯定會和司機天南山北地胡侃,今兒卻是一路無話,他沒心情和司機攀談,而是一個勁兒地催促司機快點開。

    到達醫院,夏樂凡掏出二百元給司機,私立醫院門口沒有等候載客的計程車,若是把這輛車放走,很難再打到車。

    北風漫捲,打在他的臉上生疼;雪花飄舞,淅淅瀝瀝地模糊他的視線。

    夏樂凡頂著風在醫院附近來回找尋井建業,又進到醫院裡面,大廳小屋都找個遍,連衛生間都沒放過,可卻沒找到人。

    夏樂凡走出醫院,冷風迎面撲來,慣性地縮肩打個寒戰。找了半天都不見人,夏樂凡準備放棄,說不定井建業已經回到公寓。

    夏樂凡快步走過花壇,朵朵鮮花的花瓣落滿白雪,別有一番景象。他無暇欣賞,在走過花壇的瞬間,他停下腳步,他感覺到好像有人在花壇後面,他不能肯定。

    夏樂凡轉身走回去,繞過花壇,小心翼翼地探過身體。

    果然在花壇和圍牆形成的角落發現有人影,他湊過去,看清楚一位老人蜷著身子蹲靠著牆面。

    夏樂凡沒見過井建業,可在如此惡劣的天氣里,如此晚的時間,誰會平白無故地守在這裡?除了井建業,絕對沒別人。

    井建業蹲在這裡的時間不短,他的頭髮和衣服落上一層不薄的雪,耳朵和鼻尖被凍得通紅,雙手抱著胳膊,身體抑制不住地發抖,閉著眼睛,發紫的嘴唇不停地蠕動。

    夏樂凡輕輕地走到他面前,怕突然出現會嚇著他,咽咽口水,小聲地問他:「您是井建業伯父嗎?」

    井建業大概沒發覺有人走來,他費力地睜開雙眼,睫毛抖動著,眯著眼睛抬頭,費了半天勁,還是說不出話來,喉嚨仿佛被凍住。他微微地點下頭,表示他是井建業。

    井建業抬起頭來,夏樂凡才看清他病態的容顏,慘白的臉,烏青的印堂,紅腫的眼睛,他趕緊脫下外套抱住他的身體,邊扶起他邊解釋:「伯父,您好。我叫夏樂凡,我是龔先生和原先生的朋友。您別害怕,我是來接您回去的。」

    井建業蹲得太久,雙腿麻痹,夏樂凡好不容易才托著他站起來。

    井建業一直盯著燈火通明的醫院,緩緩地抬起胳膊,指著大廳,大口地喘氣:「晨……」

    夏樂凡明白他的意思,他還來不及說些寬慰的話,手下一重,井建業的身體癱倒在他懷裡,壓在他身上的重量明明白白地告訴他,井建業的確是個病重的人。

    冬季晝短夜長,原璟坤恢復絲微意識已是清晨時分,天未大亮,厚重的褐色窗簾將房間與外界隔開,屋內漆黑一片,如同深夜。

    昏睡的原璟坤夢中不斷地閃爍各種片段:

    他夢到媽媽,不知怎地,媽媽還是年輕時候的樣子,溫和的笑讓他覺得溫暖和依戀;他夢到爸爸,在修車店裡揮汗如雨地幹活,摘掉帽子在胸前扇風,沖他慈愛地笑;他夢到龔熙諾穿著他們初次見面的那件襯衫和西褲,臉上掛著一貫清淡的笑,來接他;他居然還夢到楊藝清,楊藝清抱著龔璽有說有笑地站在遠處;還有靳克軍、宋葉陽、周英俊、余季陽、胡楠、霍伯清以及他的朋友、同學、同事等等,大概他把所有他認識的人都夢到了。

    在這樣交錯無序的夢境中,原璟坤漸漸轉醒,他異常緩慢地抬起沉重不堪的眼皮,眼睛適應黑暗後,環視一遍周圍的環境,看清房間內熟悉的擺設,他意識到他已經回到別墅,躺在屬於他和龔熙諾的床上。

    原璟坤的身體略微一動,牽扯著小腹和□□的疼痛。

    輕微的抽痛使他猛然記起幾乎快要忘記的所發生的一切,孩子,他和龔熙諾的孩子沒了,永遠的沒了。

    原璟坤的手毫無力氣,卻仍緊緊地抓著小腹處的被子。

    他的預感是對的,他的確再次懷孕了。

    可惜,他的反應太晚了,想必孩子也在怪他,怨他的粗心大意,怨他的忽略遲鈍,所以選擇用一種最殘忍的方法來懲罰他。

    原璟坤想起前段時間的種種跡象,感冒、胃痛還有頭暈嗜睡,這些症狀都是在提示他孩子的存在,卻被他一一誤解。

    龔璽不是自然受孕,因此他不清楚孩子到來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難過、傷心、悲痛都不足以形容他此時此刻的心情,他的胸口已經亂得難以正常呼吸,微張的嘴唇不斷地吸氣呼氣,如同一條即將溺死的魚。

    原璟坤憋著沒哭,憋得額頭冒汗,他不想哭,不願哭,他怕他一哭起來會止不住。

    他不想表現得太脆弱,尤其是在這種時候。

    儘管是在黑暗的房間裡,儘管只有他一個人,可他仍然克制著,跟自己較勁。

    牙齒用力地咬著白如紙的嘴唇,直到咬出血,還是玩命地咬著,牙齒和嘴唇都被血塗抹上一層紅色的薄膜,他卻不肯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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