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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25:48 作者: 南枝
楚未扯著嘴角,強撐起笑臉,讓自己顯得無所謂。
他這個樣子,讓柳箬想到去年第一次見到他時,他將穀雨嫣推倒在地上,像是憤怒,其實不過是無所謂的高高在上的鄙夷,這就是真正的他了,初中和高中時候,他也是這樣,他骨子裡從來都自帶著這種玩世的傲慢。
柳箬對著這樣的他,實在說不出什麼來。
在機場,楚未第一眼看到她時候的遲疑和疏離的眼神,就讓柳箬明白了,兩人走到了這條路的盡頭,從此,他們的路將分開,一個往左,一個往右,不會再相交了。
楚未抬起手,又把手放下了,言簡意賅地把楚騫對他說的柳箬父親的事說了,然後道:「我大哥應該沒有騙我,事情就是這樣的。我既然答應了你,總要辦到的。」
「謝謝。」柳箬的聲音低沉中帶著一絲嘶啞,簡直不像是她發出來的。
楚未又說:「不用謝了。是我沒有用,沒有早早就把這些查清楚,害你親自出手,把高士程一家折騰成那樣,只是,我實在不明白,你怎麼讓魏漣吸毒的?還讓他感染上愛滋病,他好歹對你沒有過歹意,你倒狠得下心,讓他死也要窩囊地死。」
柳箬靜靜看著他,說:「我沒有,應該是曹巍讓人做的。我也沒有想到她這麼狠。其實這也是魏漣自己不自愛。不過那愛滋病的事,倒可以放心,他根本沒有感染愛滋病,我只是將他的血液樣本污染了拿去給人測的。你知道的,精神的力量是很強大的,魏漣自認為自己得了愛滋病,他自己把自己折磨成了那樣。不過這也好,他經過這次的事情,以後一定會好好做人了。也不虧曹巍對他做的事。」
她的聲音就像古井水一般,毫無起伏,楚未聽著她的敘述,他居然也很平靜,聽完後,他含笑點頭,說:「看來女人果真要比男人心狠多了。我每次都記吃不記打,次次被人玩弄,還願意相信女人都是柔弱善良單純的,我不能讓她受到傷害。」
柳箬低低地說:「對不起。」
楚未深吸了口氣,只有這樣,才能讓他泛熱的眼睛變冷,他又說道:「箬箬,其實吧,你這樣子,我……」他的聲音有些哽咽,他覺得自己要說不下去了,但他強忍著,讓自己說下去,雖然這只會讓他在冷血的柳箬面前顯得弱勢,像他在懇求她似的,「我並沒有因此討厭你,不愛你,不過,你真的太傷人了,你這個人啊,就沒有心似的,我無論做什麼,好像都無法捂熱你,當然,也可能是你根本就沒有讓我接近你的心,你說我隔得這麼大老遠,我怎麼捂熱你呢。你借著我,你他媽干那麼多讓你去坐牢的事,你也沒有知會我一聲,你要出國,你提都不在我跟前提,我還想著你願意和我結婚呢,其實,你想都沒想這個問題,是不是,你把我玩一票就跑路嗎,是不是啊!」
他說到後來,幾乎是在嘔心瀝血地吼了,柳箬再也忍不住,眼淚水嘩啦啦地掉,她無意識地身子自動走上前去,她把楚未緊緊抱住,「我沒有,我沒有啊。」
「你放開,勞資以後都不想看到你了,」楚未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要什麼結果,其實,下飛機的時候,他也沒有想要分手的,也沒有想要和柳箬鬧得不開心,他不忍心讓柳箬難受,但怎麼就到這一步了,簡直像是不可解的,「你簡直是比穀雨嫣還要噁心我。」
他推著柳箬,但柳箬死死抱著他不放開,可這最後一句話卻讓柳箬遲疑了,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遲疑,她鬆開了手,楚未的力氣可不小,將她推了出去,她精神恍惚,跌跌撞撞地往後退了好幾步,撞在了身後的茶几上,她一聲驚呼,身體倒下時又在茶几上撞了一下。
這其實只是眨眼間的事,但對她,就像是慢動作似的,她的心也痛身也痛,腦子完全不能思考,她倒在了地上,肚子開始絞痛,她想要翻身,不想看楚未。
楚未卻驚住了,因為他沒想把柳箬推倒。
他下意識地衝上前去,要去扶她:「箬箬,怎麼了,沒事吧。」
柳箬幾乎是在轉瞬間就汗如雨下,身體開始蜷縮。
她自己不知道自己發生了什麼事,眼前一陣發黑,楚未卻知道她是真的撞痛了,將她抱起來的時候,手上摸到濕的,他便愣了一下,抬手看了看,發現是血跡。
他有一瞬間的恍惚,要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麼了。
柳箬幾乎要痛暈過去了,他顫抖著手開始給救護車打電話,又趕緊抱著她出門下樓,他嘴裡無意識地叨絮著,「寶貝,一會兒就好了,一會兒就好。」
☆、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坐在手術室外,楚未很是茫然,他打電話叫了柳媽媽來,柳媽媽一來就一臉悽惶地看著他,「怎麼就流產了呢?」
楚未實在說不出他把柳箬推得撞在桌子上的事,他自己都很迷糊當時的事了,柳箬把他抱得那麼緊,他怎麼狠心,把她那麼用力推開。這些事,似乎都不是發生在他和柳箬身上的,他無法接受這個結果。
楚未簡直無顏見柳媽媽,柳媽媽看他精神狀況很不對勁,就不再問了,只說:「你別想不開,別想不開。」
楚未張了張嘴想說點什麼,但卻像是喪失了語言功能一樣,什麼也說不出,他只是一臉恍惚地看著柳媽媽,眼睛裡悽惶,就像是個被拋棄的小孩子一樣。
柳媽媽何曾見過這樣的楚未,楚未一向都是處事有條有理,鎮定而大氣的,是個成熟穩重的大男人,現在卻這樣。
柳媽媽因為柳箬的事心裡也非常難受,但好歹能夠安慰楚未幾句:「楚未啊,不要多想,孩子都是要有緣分才有的。緣分到了,就有了。以前我生箬箬前,我也曾懷過一個,但我不知道懷上了,就去參加單位里的跳繩比賽,哪裡想得到,跳個繩,把孩子跳沒了。所以之後又有了箬箬,我和她爸都特別小心,生怕又出了事。」
楚未張了張嘴,發現自己還是說不出話來,柳媽媽的手機響了,她不得不接電話,是袁叔叔打來的,他問是在幾樓,柳媽媽去電梯那裡接了他。
他一臉擔心,「怎麼就出了這種事。」
柳媽媽說:「楚未難受得很,你去了不要多說。」
袁叔叔嘆著氣:「我知道的。」
柳箬從手術室里出來時,其實就有了意識,但她無法睜開眼睛,也無法動彈,但她知道自己身邊有誰,聽得到他們在說話,她自己雖然大腦還迷糊著,也漸漸可以思考。
她其實至今都不知道自己身上到底發生了什麼,只是記起自己當時撞在了茶几上,因為是倒下去時撞到,衝擊力很大,她當時就痛得受不了,然後就沒有意識了。
柳箬真正醒來,可以睜開眼睛看周圍時,已經是夜裡了。
柳媽媽一個人坐在病床邊,楚未去叫吃的去了,袁叔叔則回家去拿一應住院要用的東西。
醫生說柳箬失血過多,住院觀察兩天較好。
楚未也是這個意思,所以就住院了。
柳箬眼神裡帶著虛弱,毫無光彩,嘴唇些許乾裂,聲音細小:「媽……」
柳媽媽看她醒了,就問:「喝不喝水。」
「喝。」柳箬答得乾脆。
柳媽媽餵了她水喝,就開始安慰她:「箬箬,沒事的。你也知道,在你之前,我也懷過一個,後來沒了,但你出生,不是也健健康康的嘛。醫生說這次流產沒什麼的,不影響以後再要小孩兒。」
柳箬眼神迷茫地看著她,甚至有點反應不過來,但是隨著她大腦的運轉,她就明白了,她流產了嗎?
她不知道她懷了孩子,她之前一直有吃避孕藥,後來吃完了,才沒吃了,到底怎麼就懷上孩子了呢。
難道是碰上避孕藥無效嗎,或者是因為她停了藥,而精子在身體內幾天依然有活力?
她恍惚和怔忡的臉,讓柳媽媽更傷心,但她不能在女兒面前露出來,說:「別多想了,你好好養著身體最重要,你和楚未都還年輕呢,你看我,和你袁叔叔在一起了,都還生了揚揚,是不是。」
柳箬勉強說:「我知道,我們家的女人,基因都是比較強大的。」
柳媽媽嗔道:「說什麼基因,你好好休養著,先住院兩天,再回去,你先去我那裡住,滑胎也要坐月子的,不然這對女人身體傷害大著呢。」
柳箬沒有應,她現在還沒有從自己流產了的事情里回過神來呢。
她覺得這一切就像個笑話,她和楚未在一起的日子,像個夢一樣,最後就以這麼一個笑話結局了。
她不知道自己是該笑,還是該哭呢。
楚未進來了,他沒想到柳箬已經醒了,所以和柳箬對上眼的時候,他無地自容地不敢和她對視,他把他的孩子給弄沒了。
他至今無法接受這一點,他不知道該怎麼面對柳箬。
柳媽媽想讓兩人獨處,就起身來,說:「我說了我回去燉雞湯,你不讓我回去,什麼時候送外賣來呢。」
柳媽媽的話讓楚未有了台階,他打起精神說:「馬上就送來了。」
柳媽媽說:「那我出去看看。」
她說著,就走了,離開前用眼神示意楚未,讓他勸一下柳箬,因為柳箬一臉怔忡恍惚,實在讓人擔心。
楚未在床邊椅子上去坐下了,柳箬想要坐起身來,但是一動就覺得下面疼,楚未不讓她起身,過去輕輕放好她還在打點滴的手,「別亂動。」
柳箬無言,楚未也無言了,楚未看著柳箬蒼白的面頰,想伸手碰碰,柳箬將臉偏開了。
楚未仰著頭盯了一會兒天花板,才嘶啞著聲音說道:「箬箬,對不起,我沒想到會這樣。」
柳箬沒有回應,楚未努力眨著眼睛,他多少年就沒有掉過眼淚了,但他此時實在控制不住自己,他繼續說:「等你好些了,你打我罵我泄憤都好,你不要傷心。」
柳箬轉過臉來,發現楚未眼睛裡是晶瑩的眼淚,但他的聲音反而是那般鎮定,柳箬覺得自己處在一處荒涼的沙漠裡,只是無意識的行屍走肉,但她不想讓楚未難過,不想讓他來陪自己做行屍走肉,她說:「你不要哭了。大男人流眼淚很難看。這事不能怪你,我當時不該去抱你,不抱你,我就不會摔跤,不會撞在茶几上……」
楚未聽著她冷靜的話,覺得她每一句話都讓自責,這份自責像是刀子在割他,柳箬繼續說:「而且,這的確該我自己負責,怎麼說呢,是我懶,吃完了避孕藥沒有去買,所以才懷上了。我之前沒有注意,喝酒,吃避孕藥,你也沒注意,喝酒、抽菸,這樣懷上的孩子,很可能是有問題的,這個胚胎就有問題,所以我撞了一下,他輕易地自己就掉了,即使沒有這一撞,如果他有問題,也是懷不穩的,自然選擇會讓他掉下來。」
柳箬冷靜地分析著這些事,這反而讓楚未更受不了,他說:「你能不能不要說這種冷清的話。」
柳箬冷清中略帶譏嘲地說:「我就是這樣的人。你想讓我怎麼樣呢,抱著你哭嗎,說,都怪你,你讓我的孩子沒有了。你覺得,可能嗎。」
楚未像個傻子一樣地看著她,然後苦笑了一下,但是苦笑里,含在眼眶裡的淚水流了出來,他的嘴唇動了動,聲音輕得柳箬聽不清:「你的心在哪裡呢。」
柳箬看著他的眼淚,咬住了下唇,楚未倒退著,默默地走出了房間。
柳媽媽看楚未出去,想叫住他問話,但楚未腳步越來越快,飛快地走了,柳媽媽沒能叫住他,只得進了屋來,她發現她女兒還是一副怔忡恍惚的樣子,便說:「楚未突然就走了,到底怎麼了?」
柳箬淡淡地道:「沒什麼,我們分手了呀。」
柳媽媽覺得楚未給她打電話說柳箬流產的事,也沒有讓她這麼震驚,她完全無法接受,失態地大聲質問:「為什麼呀,之前不是……不是一直好好的嘛。」
柳箬居然還笑了一下:「這有什麼為什麼啊。事實就是這樣子的。」
雖然女兒才剛流產,但柳媽媽看她這毫不在乎的態度,依然想打她幾下子,她渾身顫抖:「柳箬啊,你和他在鬧什麼啊。你們……你們……你們……」
她不斷喘著氣,像要窒息了一樣,柳箬嚇了一大跳,不顧身體地強撐著坐起了身來,趕緊給柳媽媽撫胸口,「你不要慌,別慌……你氣什麼啊……」
所幸袁叔叔很快來了,他安撫住了激動的柳媽媽,從柳媽媽亂七八糟的敘述里,得知柳箬和楚未分手了,他也很震驚,因為剛才楚未還那麼關心柳箬,因為柳箬流產悔恨又痛苦,怎麼眨眼間就分手了。
楚未這種女婿,沒了就沒了,柳箬還能到哪裡去再找一個嗎?
楚未真的走了,不是只是躲在醫院裡的某個角落裡療傷,他下樓電話就響了,楚媽媽打來的,楚未強打起精神接聽起來,楚媽媽帶著哭音的聲音傳來,「楚未啊,出事了。」
楚未說:「怎麼了?」
楚媽媽說:「你大哥被關起來了,說是他自己揭發自己,他二十年前涉嫌走私案。人已經關起來幾天了,我們才知道,你爸爸得知後,開始還好好的,剛才就暈過去了,我們現在在救護車上呢。」
楚未驚住了,但是經過了柳箬的欺騙和冷酷,他已經可以合理解釋這件事了,這事之前已經有了徵兆,為什麼他的大哥會像交代遺言一般地交代事情,為什麼他將真相告訴自己……
他冷靜地回答楚媽媽:「我馬上就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