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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25:26 作者: 南枝
    林嘉銘也是氣不過,他到現在,已經很少有人讓他受氣了,幾乎都是他讓人受氣,所以他忍不了,就真走了。

    林嘉銘的新歡是師範學院的大學生,才十九二十歲,長得漂亮又很嫩,還很會說話,喜歡屈原,出口文雅,不像畢華然那樣,在T城待了十幾年了,依然一口鄉下方言,林嘉銘甚至覺得自己在這個小年輕身上找到了真愛。

    他為了討他歡心,很捨得花錢。

    送房子送車子,畢華然很快就知道了這事,和林嘉銘鬧起來。

    畢華然不是傻子,他手裡管著林嘉銘的一部分財產,在他眼裡,林嘉銘的財產,即使他不能得,那也得是林嵐的。

    輪不到一個年輕孩子來花林嘉銘這麼多,房子車子,那可不便宜。

    這時候林嵐已經去讀住讀了,沒在家。

    畢華然也不怕和林嘉銘鬧,反正孩子不在聽不到。

    兩人這次打得最厲害,林嘉銘說了非常多惡毒的話。

    他本就是做律師的,嘴巴厲害,畢華然哪裡說得過他。

    他說他從來就沒有喜歡過畢華然,只是覺得他可憐收留了他,但是他卻一點也不知道感恩,還要來管他和別人的愛情。他有什麼資格管他和誰在一起呢。

    他畢華然已經老了,即使沒老,以前年輕的時候,也沒有多國色天香,難道還要他守著他這樣巴巴地過一輩子嗎。

    他說完,還說給畢華然一筆錢,讓他走。

    林嘉銘說完沒想太多,就到了新歡那裡去。

    畢華然卻陷在死胡同里爬不起來了,他哭了大半晚上,突然覺得他這一輩子就像是個笑話。

    一這樣想,就完全受不了。

    他寫了一封遺書,只是說了兩句如果回到以前的日子就好了。

    然後他就走出了門,再也沒能回來。

    林嘉銘知道他死了,還是之後從新聞里聽到護城河裡撈起來屍體,看到像畢華然,他才如被雷擊了,跑去看了,發現果真是他。

    林嘉銘沒想到畢華然這麼想不開,他守在停屍房裡,長久地回不過神來。

    總覺得畢華然的死是個夢,只要夢醒,畢華然也就活過來了。

    畢華然的那封遺書,倒是沒有錯別字的,林嘉銘拿在手裡,卻傷心得連眼淚也流不出來。

    回到從前,回到哪個從前呢。

    要說兩人感情最好的時候,反而是在他當知青的時候,因為那時候,他的世界裡,除了畢華然,也找不到別人了,環境所限。

    畢華然的死,讓林嘉銘傷心了大半年,大半年裡,他對任何人都沒有興致,之前他認為的他產生了愛情的師範學生,他也沒有了興致,和他分開了。

    畢華然死了,林嘉銘再也沒有了家。

    之後再有過不知多少個相好,但是卻沒有誰是他的老婆。

    他的兒子林嵐也漸漸長大了,離開了他,他也漸漸老了,人越老的時候就越喜歡想從前,他時常想起畢華然,聽到他叫自己「銘哥」。

    他甚至也很想和林嵐說一說畢華然,說兩人的過去,但是總是沒有機會,也沒有勇氣。

    甚至沒有勇氣問林嵐,「你還記得以前你的畢叔叔嗎?他照顧過你一年多。」

    番外之六年之後

    這正是秋高氣慡時候,在這一年四季陽光明媚,天空蔚藍空氣清新的城市,林嵐並不能體會到當初在S城一樣的,進入秋季就開始擔心陰冷的冬天的難熬。

    這是一棟兩層的小樓,樓頂還有一層閣樓。

    白色的牆壁和藍色的樓頂,在這天地之間,乾淨清慡,一如童話世界。

    房子不大,花園和糙坪卻不小。

    房前的大糙坪,足有兩百多坪,前幾天才剛剪過,糙還沒有長深,一片平坦,綠茵茵的,一條大白狗正在上面撒歡。

    林嵐從車上抱下一大袋吃的,大白狗就衝過來跟在他腿邊打轉。

    林嵐走上台階,推開那扇辱白色的大門進屋去,大白狗也擠了進去,林嵐說道,「傑夫,你daddy在哪裡?」

    大白狗汪汪地叫,往樓上跑了兩步又衝下來,繼續繞著林嵐,林嵐將袋子在大廚房裡去放下,從裡面拿出一根鬥狗的骨頭扔在地上讓傑夫玩,自己則收拾了袋子裡的東西,有些放進冰箱,有些放進抽屜。

    一切收拾好了,他才往樓上走,樓梯是木質半旋轉式,樓梯旁邊擺著一株高高的景觀樹,景觀樹旁邊還有一個矮花幾,上面擺著一盆蘭花。

    上次黎素來他家作客,看到他家的設置,直接傻眼,他家就是這麼沒有章法,不中不西,房子外觀一看就是這裡最普遍的美國小樓,房子裡卻是中國式的擺設多過西式。

    林嵐從樓梯往上走,開始叫人,「曲意!」

    叫了人卻沒有聽到有人回答,去了臥室,臥室里收拾得乾乾淨淨,沒有人影,更衣室里也沒有,去了書房,也沒有人,只好去休息室,推開門,就是一陣風撲面而來,帶著清新的水氣。

    休息室後面的落地窗大開著,窗簾開著,紗簾卻沒有拉開,隨著風正飄舞,隱隱顯出落地窗外的大陽台上的情景。

    陽台上吊著兩盆弔蘭,又放著兩盆茶花,還有一張小桌和兩張躺椅,正是一個讀書休息的所在。

    曲意此時正躺在一張躺椅上,閉著眼睛,睡著了。

    林嵐好笑地走進屋去,從休息室里的沙發上拿了毯子,又撩開紗簾上了陽台,將毯子給曲意搭好,即使這樣,曲意也沒醒。

    他睡得沉,手裡握著一本散文集,林嵐將書從他手裡抽出來放到桌子上,又傾身在曲意唇邊親了一下,看著曲意安然的睡顏,不由心中十分滿足幸福。

    他走到欄杆邊去,看著曲意的睡顏發了一會兒呆。

    正看著,大白狗傑夫叼著那根骨頭從樓下後門到了後面院子,後面院子裡種著不少花樹,粉色玫瑰正在開放,葡萄架上的葡萄也成熟了,鵝卵石小徑在花園裡猶如一條帶子,花園後面還有一道門,從二樓陽台上正好看得到,從門出去,再走幾百米就有一個湖,從陽台可以隱隱看到湖裡的碧水。

    傑夫看到了二樓的林嵐,汪汪地叫,又要撞進玫瑰花圃里去。

    林嵐罵了一聲,馬上從陽台旁邊下樓的梯子上往下跑,小聲呵斥傑夫,「你別又搗亂。」

    等他把傑夫從玫瑰花圃里給罵出來,陽台上曲意也就醒了,看到自己身上搭著的毯子,就知道林嵐已經回來了。

    曲意起身動了動筋骨,站在陽台上看花園。

    林嵐正在花園裡拍傑夫的頭,罵他,「你故意是不是?晚上不做燉排骨給你吃了。」

    曲意在樓上叫他,「你回來了?」

    林嵐把狗放開,抬起頭看曲意,「嗯,剛回來。」

    說著,又對曲意笑了,「你說幫我剪些玫瑰去房子裡插著,你看你都睡覺去了,事情還沒幹呢。」

    曲意經他這麼一說,馬上想了起來,笑道,「是啊,我忘了。」

    林嵐道,「你把剪刀拿下來吧。」

    曲意進了屋去,一會兒拿了剪刀下樓。

    林嵐從曲意手裡接過剪刀,將剪下來的花遞給曲意,曲意手裡捧了十來只,就說,「差不多了吧。」

    林嵐點點頭,道,「嗯。不過這些枝也要剪一剪,不然容易長亂。」

    曲意笑道,「我看你不去公司里任職,直接做花匠也不錯。」

    林嵐剪好了枝,起身過來和曲意交換了個淺吻,笑道,「我把時間都放在園藝上,你不吃醋?」

    曲意笑而不答,傑夫已經進房子裡去了,林嵐去一邊澆花的水龍頭處洗了手,曲意一直跟在他的身邊和他一起,林嵐洗乾淨手,就過來從曲意身後抱住他的腰,和他一起進屋去,道,「晚上想吃什麼?」

    曲意道,「什麼都好。」

    林嵐道,「你這樣讓我很難辦啊。」

    曲意說,「那有什麼材料就做什麼吧,我去幫忙。」

    林嵐想一想,道,「吃煎牛排好了,然後做玉米土豆排骨湯,怎麼樣?」

    家裡吃的也總是中西混合的,曲意點頭應道,「好。」

    進了屋,林嵐放了剪刀,又去拿花瓶,和曲意一起插花。

    一部分插在餐桌上的花瓶里,剩下的林嵐就讓曲意去插進臥室里的花瓶里。

    曲意拿著花上樓之後,林嵐已經在廚房裡做晚飯,傑夫一直在他腳邊轉,林嵐只好把他吼到前面糙地上去玩去了。

    曲意下樓來和他一起做菜,他醃製著牛排,曲意就幫忙切玉米和削土豆皮,林嵐將放好料的牛排蒙上保鮮膜放進冰箱之後,又開始洗排骨,曲意將削好皮的土豆端去水槽里洗,林嵐看水濺起來,就趕緊對他說道,「我來洗吧,你別把衣服弄濕了。」

    曲意停了停動作,洗了手,去拿了圍裙來繫上,然後繼續洗菜,林嵐看他的動作,就說,「你比我像大廚多了。」

    曲意洗好東西,過去親了親林嵐的耳朵,笑道,「沒有你做的菜好吃。」

    林嵐燒水洗排骨時,曲意站在一邊和他說話。

    「我看到A公司給你的邀請信了,你怎麼想的,要去嗎?我覺得還是太辛苦了,找個清閒一些的工作,你覺得呢。」

    林嵐回頭看了曲意一眼,過了而立之年的他,雖然退去了以前的那種稚嫩,但是東方人清秀的長相,細嫩的皮膚依然讓他帶著這個年齡的西方人不可能有的少年氣。

    雖然面相帶著少年氣,氣質卻已經非常沉穩而從容,冷靜而鎮靜,是個不動聲色卻說一不二的人了。

    他對曲意笑了笑才說道,「我已經接受他們的邀請了,和那邊定了一個月之後去任職,帶一個新開的項目。對不起,我知道你希望我做更輕鬆一些的工作,這樣能夠有更多的時間和你在一起。」

    曲意嘆了口氣,道,「怎麼之前沒有和我說一聲。」

    林嵐將排骨裡面的水全都倒掉,又加了新的水進去放在火上燒開,他用洗手液洗了手,又擦了手,這才走到曲意身邊來,從他面前抱住他的腰,褐色的眸子猶如晶瑩美妙的經歷過上萬年沉澱的琥珀。

    他抱著曲意說道,「我知道應該和你好好商量,對不起。」

    曲意實在無法反駁他什麼,只是在心裡又嘆了一聲。

    林嵐的手抬起來,捧住曲意的臉,湊上去親吻,「我知道沒和你商量是我不對,但是這的確是我好好想過的。」

    曲意也摟住了他,在他的唇上吻了幾下,道,「沒事,算了。我將工作大多數都轉過來了,以後我們在一起的時間還很多。只要你不要去住公司,我就心滿意足了。」

    林嵐在他的面頰和耳朵上細細地吻了一陣,才目光柔柔地看著他道,「除非加班,不然我不會住在公司的,放心吧。只要你在這裡,我就會回家來陪你。」

    曲意輕聲道,「我知道,你的成就一定會比我大。」他一直明白林嵐的優秀,明白他內在的光芒,會讓他走得很高很遠。

    不過,無論他到哪裡,兩人都不會分開。

    當年,林嵐和曲意的事情在S大被曝光,雖然曲意馬上對事情做了處理,但是,依然阻止不了學院裡的猜測,和人們的異樣眼光與竊竊私語。

    不過那時候林嵐正對以後的人生十分迷茫,又遇到這種事情,便任性地離走了,他一個人,背著旅行包,先是坐了車,然後一路依靠雙腳走了一個月,到了西藏的邊遠山區,在那裡安靜地做了老師,在廣闊而清冷的天地里,似有所悟地明白了一些事情,直到曲意找到他,他隨著曲意回了S城。

    那時候,他實驗室里已經做完了畢業答辯,是曲意去懇求他的導師錢雲林重新請了答辯委員會,這裡面自然也有曲意的面子,單獨為林嵐一個人開了一次答辯會。

    曲意的行為,其實已經是對外界完全承認了他和林嵐的關係。

    林嵐在最後一段時間沒有待在學校,他知道所有人都會用異樣的眼光看他,但是,每個人,都不過是這廣闊天地之間的芸芸眾生罷了,若是算上這漫長的生物的歷史,人在這一點上就更是渺小。

    一輩子就那麼渺小,還要去在乎別人對自己的異樣眼光而活,而傷害自己的愛人,實在是太不知所謂的活法,所以他最後就真的什麼都不管了。

    在畢業之後,他就到了A國,進了非常有名的實驗室,做了兩年博後,在這期間,他以十分的天分和十二分的刻苦,完成了非常優秀的工作,之後得到導師賞識,介紹他到另一個學校去做講師,不過林嵐放著這份體面的工作沒去。

    他進了一個不算有名的生物製藥公司,在短短三年之中,將公司原來無論如何沒法突破難點和瓶頸的一種新藥研發成功了。其中付出的辛苦自然只有他和他的團隊裡的其他人明白。

    不過雖然如此,因為公司的資金周全不靈,公司依然被全球有名的大公司給收購了,林嵐以此新藥的研發組組長的名頭,在之前分文沒有要公司的工資,依靠曲意接濟度日,但是在藥物研發成功時,獲得公司20%的股權,如果新藥研發不成功,他將分文不取。

    在公司被收購之後,他手裡的這20%股權,換成了新公司里的一部分股份,還有五千萬美金。

    因為他的天才優秀和刻苦,新公司非常誠摯地邀請他帶一個新的項目,這個新藥和他原來研發的東西有相近之處,不過林嵐依然考慮了一陣子,才接受了邀請。

    鍾書博了解了林嵐的這種奇遇,直接瞠目結舌。

    林嵐卻沒好氣地說他,他本來是不贊成公司變賣的,但是公司里實在拿不出錢來做最後的臨床試驗了,只得變賣了。

    如果不變賣,公司會因為這個新藥而起死回生,以後前途更加不可限量。

    鍾書博不得不咂舌,「你就是個賭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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