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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23:35 作者: 咎書
照著昏暗的黃色小燈,她黑髮光亮,剛好及在盈盈細腰上。從側面看,額前的碎發微微覆蓋住了那雙會說話的眼睛。
余嘉一半垂著頭,真有點像只失落的小狐狸。
韓少庭想到劉錚最後那句話的尾子,再結合余嘉一現在的表情,心裡大致有了數。
他走過去,沒有多說,點了點靠在椅子上休息的劉錚,又揮手示意余嘉一過來。
「今天晚上,你跟著我。」韓少庭道,「我看看,能不能把你情緒逼出來。」
劉錚站起來,大力地拍拍他的肩,笑說:「你可得給我調|教好啊。」
余嘉一知道韓少庭也是專業人士,何況韓少庭幫過她許多次,她對他已經慢慢建立了一種信任和依賴感。
余嘉一來了精神,跟著他走。
正是暮下斜陽時,地平線上只剩一團淺淺的紅暈,金桔色的陽光映在車窗上,驀然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余嘉一躺在副駕駛的位置,緩緩睡著了。
韓少庭將車開到了目的地,余嘉一還沒醒。
韓少庭忽然鬼使神差地湊過去,細細端詳起她的臉。
余嘉一不愛化濃妝,每回下了戲,她基本都會卸掉多餘的眼線眼影,只留個粉粉的口紅。她皮膚白皙,隔近看,才能看到她臉上細小的絨毛。余嘉一幾乎也不長斑長痘,只有左半邊臉有一顆痣,長在腮上一點。
韓少庭想,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美人痣。
他看著歪在椅子上的余嘉一,伸出手,實在很想捏一捏這嫩嫩的臉蛋。
余嘉一的腦袋動了動,似乎被驚擾到了,睫毛一顫一顫地,眼看馬上要醒過來。
韓少庭見此,靈機一動地將「捏」的手勢改為了「戳」。他戳戳余嘉一的胳膊,仿佛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一派正經地說:「我們到了。」
余嘉一被他戳得睜開眼,她捂嘴打了個哈欠,左右張望,有點慵懶地問:「這是哪兒?」
很快,余嘉一就被驚得不再說話了。
她跟在韓少庭後頭,看著前方一排排莊嚴而又肅穆的石碑,有些害怕地攏緊了衣服,她縮著脖子問:「為什麼帶我來墓地?」
韓少庭見她一副膽小菇的樣子,不由放慢了腳步,意味深長地說:「這裡是個感知情緒的好地方。」
暮色幽深,深泉山上只有幾盞路燈還在亮著。
韓少庭走走停停,到山腳下時不再前進,他轉頭問余嘉一:「有什麼感想?」
余嘉一的脖子以下都藏在衣服里,她縮著腦袋搖頭。
借著燈光,韓少庭指了指他們面前的墓碑,示意她看。
余嘉一一點點湊過去,將墓碑上的幾個字念了出來:「愛女李婷之墓。」
「看她的出生年月。」韓少庭淡淡道。
「生於一九九六年八月三日,」余嘉一慢慢念道,「卒於二零一四年五月六日。」
「九六年……到一四年。」余嘉一反應過來,她瞪大眼睛,可惜地驚嘆道,「才,十八歲啊。」
「沒滿十八。」韓少庭彎腰蹲下,從他的西裝口袋裡抽出一枝花來放在碑前,他道,「每年清明,我來給我媽掃墓,都能看到她。」
「還是個小姑娘。」韓少庭說。
余嘉一有點感傷,閉上眼睛,雙手合十,向這位故去的女孩拜了拜。
韓少庭帶她往回走,這次余嘉一不再畏手畏腳。她似乎懂了韓少庭帶她來這兒的目的,不時看看碑文,感慨萬千。
往車上走的這一路,余嘉一的情緒漸漸從害怕驚惶轉變成了悵然惋惜。
「好多人英年早逝。」余嘉一的聲音都變低落了。
兩人上車,韓少庭並沒發動,而是打開車窗透了透氣。
他看著寂寂夜色,側首問:「從小到大,你碰到過什麼傷心的事?」
余嘉一撐著下巴,仔細想想,抿了抿唇道:「大一的時候,爺爺去世,那會兒最傷心。」
「我爺爺在醫院住了六年。每次我爸讓我去醫院看他的時候,我都說學習忙。」余嘉一靠在車窗上,一向甜甜的聲音變得有點沙啞,「他去世那年,中秋節來得早。我去學校報導之前,他還讓我爸給我帶了盒月餅,說是免得到時候同學都有,我被人笑話。」
余嘉一垂下眼,她偏著臉,眼淚順著車窗流下來,她的語調變得不穩,語氣也開始苦澀:「我是最小的孫女,我爺爺從小最疼我。我卻是所有晚輩里,看他看得最少的一個。」
這個夜晚突然變靜寂了。
遙遠的天際上千萬星河,不知哪一顆星辰正在孤寂地、慈祥地凝視著。
「子欲養,而親不在。」韓少庭默著臉,神色不明地道。
過了幾秒鐘,韓少庭才啟動車子,正式離開深泉山。
「親人的故去,對於生者傷害最大。」韓少庭將車駛向城區。離這不遠的深泉山上荒僻寂靜,城內卻霓虹閃爍。
韓少庭看著萬家燈火,緩緩道:「段煙同時失去師父和丈夫,她心裡的痛苦,可想而知。」
「而且,她可能永遠都失去了再登上戲台的機會。」韓少庭沉聲道,「在親情、愛情、事業的三重打擊下,她能怎麼面對?她失去最親愛的人,卻束手無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