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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22:54 作者: 霜降
葉祈雲選的是自己的繼父,結果出來,她在他心中的重要程度排第五。葉祈雲的淚莫名其妙就湧出來了。
「怎麼會只是第五呢?他自己、雁飛,還能有誰呢?」她詞不達意地喃喃,嚇得其他女生都圍上來安慰。
高三時葉祈雲交上去的志願表是空白的,立時便招來了學校領導和老師的輪流開導。一輪勸說下來,第一個及最後一個上場的都是葉祈雲的班導。
一直以來他對這個女生的印象都是勤奮好學,乖巧有禮,然而面對她似乎透過了你望向未知遠處的眼神時,他才發現她的身體裡其實還有某些未加開化的東西。
正是這種特質讓葉祈雲十多年的歲月過得如此尷尬與格格不入。
她是一個野孩子,一直都是。不管受了多少教化,得到多少關愛,她一直都是在荒蕪的野地里獨自瘋狂生長的野孩子,唯一的本能便是保護自己。
最後葉祈雲以要出國讀書為由逃過了師長的輪番轟炸,畢業之後她立刻坐上了飛機,去的卻是一個沒有人認識她的城市。
雖然帳戶中從國外匯來的錢積累了一筆不小的數目,她仍是選了一個新建小區未裝修的房屋租下,沒有床,沒有任何電器,只有空空蕩蕩的水泥地面,租金的低廉可想而知。
葉祈雲一個人去二手集市淘回了簡單家具,這種事她從沒做過,但她還是獨自辦到了。比起人心的糾葛,一個人生活並不難,不是嗎?
第27節:章節標題(27)
葉祈雲鎖死了門,拉上窗簾,躺在床上睡了五天。五天內粒米未進,渴了旋開龍頭喝口生水,醒了抓起身邊有字的物體反反覆覆地看,哪怕只是一張宣傳單,只要能讓她的腦袋不會有空思考就行。
她在以自己的方式向十八歲之前的歲月saygoodbye,她在向上帝打招呼:Hey,十八歲之前你為我安排的人生我已經收到了,簡而言之就是一句話----
你賜給我完整的家人,又完整地奪去了我的家人。
我覺得不在上面蓋個印章太可惜了,所以現在就來給它蓋章。
酗灑抽菸吸毒?這種事情她做不來,所以她選擇放逐自己。但她發誓,這個印章蓋過之後,再也不能有人從她這裡得到超出限度的感情!
她的每一滴眼淚都屬於她自己,決不會再為誰痛哭。
第六天,葉祈雲突然無比清醒地睜開眼睛,窗外的世界一片漆黑,身體很沉重思緒卻很輕。她起身簡單地梳洗之後,拖著虛浮的腳步出門到外頭唯一還在營業的店----一家網吧。她小口小口地啜飲著果汁,一邊打開從中學沿用至今的郵箱。
滿滿的未讀信件,全都來自一個溫暖的名字:曉嬋。
葉祈雲於是微笑了。
後篇----他的沙
第四章
小學畢業之前,蘇止庵一直以為自己是塊鵝卵石。
就是那種在碧綠的水潭下靜靜待了許多年、閃動著奇妙水紋的黑色卵石。
沒有晶鑽的璀璨,沒有瑪瑙的光澤,甚至也不似普通岩石那般經受得起風沙。有點點嬌氣,卻也不至於空空無一物,偶爾你不經意凝望間,竟也能從它那黑色的光澤中透看出一絲深邃。
做這樣一塊石頭,他想很好。
只是生活往往不能遂人所願,他還是意外地從寧靜的水潭中翻攪出來,暴露在了現實的沙礫之上。
他的父母開一家不大不小的公司,正在擴展期,便把兩個兒子託付給了男方的寡母照顧。然後有一天夫妻二人在趕往會議的途中發生車禍,齊齊在醫院裡迷迷糊糊時好時壞地躺了八九個月,才相繼停止了呼吸。
第28節:章節標題(28)
他們的公司便就這樣四崩五裂了,更糟糕的是,他們在車禍前正信心滿滿地進行一個大項目,幾乎將所有資產都押了上去。車禍之後,沒有人站出來告訴兩兄弟及老太太這些資金都流到哪去了。
蘇止庵的奶奶是一個頗經世故的老太,平時雖是將家中的事務料理得井井有條,卻沒有對兩兄弟流露太多溫情,仿佛只是因了義務才勉強照顧他們。
蘇止庵記得母親曾開玩笑地對父親說過若有一天他們發生了意外,老太太定會把一對孫兒撇在一旁自顧自地過她幸福的晚年生活去。
奶奶沒有這樣做,從醫院回來後她把兩兄弟叫到面前,將家裡扣掉醫藥費剩下的存款,包括她自己的養老金都攤在了他們面前。
她一條一條地分析了他們今後會面臨的問題,並坦言她老了,能做的只是在家庭開支方面儘量節省,卻沒法讓他們安安穩穩一帆風順地念完中學、大學乃至工作。
那時蘇止庵十一歲,哥哥十四歲,可奶奶要求他們必須一夕之間長大,學會像成年人那樣慎重地選擇今後的人生。
蘇止庵對父母的意外感觸不大,也許是因為自小就與他們聚少離多,也許因為他從來就不是一個感情豐富的孩子。
與奶奶這樣世故理性的老人住在一起,他從來就沒有學會如何撒嬌,任性,也不愛思索複雜的事情。他對這個世界的感覺,就是時間照常流逝,周圍的人事照常運轉,就好。
父母躺在醫院時那漫長的九個月,蘇止庵在學校的表現並無異常,照舊地微笑,照舊地學習,照舊地做他的好學生,參加應該參加的活動。除了好友阿宇,沒有人知道他家的變故。
蘇止庵初中上的是離家最近的學校,臨近畢業時,他在網上看到城中一所五專招收特優生的消息,說是成績上了某個檔次便能減免學費云云。他沒有告訴任何人就坐公車橫越了半個城市到那所五專填寫資料,當場便被錄取。
哥哥那時面臨高考,縱使能獲得獎學金,讀大學也仍是一件吃力的事情。
第29節:章節標題(29)
在五專里蘇止庵也沒有閒下來,好友阿宇初中畢業後便依著自己的性子讓父親出資開了家灑吧,每個周末的晚上,蘇止庵一身白襯衫藍色牛仔褲地從後門進去,在更衣室里將一貫柔順的頭髮用定型膠抓緊亂了,左耳再扣上幾個無需打耳洞的銀耳環,丁丁當當便進吧檯搖起灑來。
他當時的個頭已相當高了,雖然未滿十八,有他在時女性客人卻明顯多了起來,所以阿宇總嚷著他只拿與其他人一樣的工資實在是太虧了。
阿宇心中倒是真有加錢的意思,但顧忌著蘇止庵臉上淡淡的笑一直只敢在口頭上試探。他們都知道朋友就是朋友,談錢太多很可能就讓友情變了質,阿宇不敢冒這個險。
蘇止庵學的專業是計算機維護和網絡管理,當初選這個專業倒不是出於興趣,只是從小家裡就有台電腦,他學起這個要少花許多時間。
那段日子他替許多大大小小新冒出來的網吧調試過系統,五專還未畢業,能找到的兼職便是這些,只是----
菸頭、黃網、一雙雙因通宵而滿布血絲的無神眼睛,這也是一個烏煙瘴氣的世界。蘇止庵面無表情地注視著電腦屏幕的時候,偶爾會想起很久以前那個碧綠清透的水潭。
他已經不是一塊沉靜的卵石了。
還沒等他畢業,奶奶就在某一天夜裡靜靜離開了人世。在異地上學的哥哥連夜趕回來,兩人用打工的積蓄好好安葬了老人,然後哥哥輕輕拍了拍弟弟的肩,不發一言地離去。
蘇止庵記得那個離別的夜晚天空顯得特別沉靜,奶奶從未給過他們多少溫情,然而失去她卻比失去父母更令他難受,就如生命之流中一塊冰冷卻能讓他依靠的砥石突然碎裂了。
他想著要做些什麼,於是走進一家酒吧要了瓶酒。那是他第一次坐在吧檯前而非在吧檯後搖酒,鄰座的是一個已有些醉意的男人,兩人不知怎麼攀談起來。
他平素不是多話的人,對自己的事情更少談及,但那晚莫名地就將好多事情告訴了男人。斷斷續續,淡淡然然,仿佛在敘述別人的故事。
第30節:章節標題(30)
那有什麼,男人舌頭有些打結地說,我在B城開家公司,你畢業後就去我那,忙起來就不會想太多了!
說著,還掏出手機硬要把他的姓名電話留下來。蘇止奄覺得有些好笑,雖然挨不過醉言醉語的男人將真名告訴了他,卻沒有把這件事情放在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