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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19:25 作者: 11點要睡覺覺
恰好是救助中心軍人都被派出去執行任務,秦湛主動幫這架直升飛機做起飛引導。
災難過去後,梅里雪山群歸於沉寂,雪霽天晴,熏得人暖融融的。
秦湛看著這架飛機飛遠,跨越雨崩村上村的天空,在崇山峻岭中消失不見。
他回到病房,將顧辛夷留下的東西轉交給警方。
梅里雪山位於橫斷山脈中,氖焙奏響的橫斷山脈像一條大通道,來自印度洋的暖濕氣流沿其峽谷通道可以滲入山中,病床運動由此加快,天氣變暖後,冰川海拔較低的部位開始迅速融化,失去老顧的支撐後,高出冰川長長大片大片地墜落下來,而更高處的冰即使沒有塌陷,實際上也在發生變化,會向下移動。冰川不斷地運動變化使冰層非常不穩定,就很容易發生雪崩。
同他一起來香格里拉的友人身體已痊癒,興致勃勃地和他解釋雪崩成因,秦湛沒有心思去聽。
無論是天災還是人禍,都已經發生了。
衛航低燒消下去,只是那對杭州來的夫妻情況依舊很糟糕。
在冰雪裡昏迷過長,丈夫成為植物人的可能性很大。
秦湛和友人在救助中心觀察三天後允許自行離開,離開前,他在病房裡和衛航一起接受當地警官的事故調查。
「一死九重傷。」警官做了筆錄後這麼告訴他們。
「只有八個重傷。」衛航篤定,他已經得知自己的情況,能平靜面對已經很不容易了。
警官看了他們許久,嘆了口氣道:「是九個,那個漂亮的小姑娘聽不見了。」
這句解釋像是劃破空氣一般襲來,利刃在秦湛心底切出傷疤。
窗外瓊瓊雪華,遠處銀裝素裹的世界美不勝收,近處雨崩村牛羊依舊悠閒踱步,炊煙裊裊上升。
秦湛沉默了很久,在警官走出房間後,他跟上去詢問:「那這個漂亮的小姑娘自己知道嗎?」
「知道。」警官回答,「她耳朵遭受氣流衝擊,很疼,所以才會在第一時間清醒過來。」
秦湛這時候想起顧辛夷說過的話來----「因為他還要回去見爸爸媽媽。他不可以沒有希望。」
他現在好像懂得了。
兩日的行走,她要面對的不只是暫時的失明,更有永久性的失聰。
他突然就落下淚來。
一滴一滴地打在水泥地板上。
他已經很久沒有流過眼淚了。
從香格里拉出來後,他回到了麗江,再次去了導遊兒子開的民宿。
民宿上的燈籠換了一茬,上頭畫了些符文,晴天裡格外明媚。
大學生們紛紛收拾行囊和導遊告辭和道謝。
按照計劃,他們本應該在一周之前進入德欽,去看太子雪山,但因為導遊提出邀請,說自己的兒子一周後會去到飛龍寺,能順便帶他們一程,於是,學生們延遲了計劃。
但就因為這樣的延遲,救下了他們一行四人的性命----他們本該會遇上那場雪崩的。
導遊自己也沒有想到一時的好心,能有如此的效力。
「大概都是命吧。」導遊這麼說。
大學生們又是一陣唏噓,對過去的災難心有餘悸,同時心存幸運。
導遊的兒子從外歸來,手裡拿了相機和照片,用大頭釘釘在牆上。
梅里雪山封山,但導遊自己是德欽人,出入不限,他的兒子有幸又拍下了一幅日照金山圖。
下側標註了時間,恰好是顧辛夷離開的那天。
漫天的雲霧退散,雪崩之後的卡瓦博格峰顯出莊嚴肅穆,太陽像是就掛在主峰頂端,天雪一色渲染著霞光。
----高潔雄奇的勝景。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看到。
秦湛這樣想。
他恍然間覺得,十年前神山卡瓦博格峰沒有賜予他的幸運,在這一年裡,降臨在了他的身上。
用一種最特別的方式。
命運有時候神奇到不可思議。
秦湛把行囊里從未放下的全家福拿出來看,爺爺的臉上笑容未曾改變。
之後的行程沒有被擱置,秦湛去了西藏,和友人一起。
藏地廣闊,蒼茫的山嶺起伏不斷。海岸吹來的風被阻隔,氣候乾燥。
他在布達拉宮下聽了一天的經。布達拉宮屋頂爾後窗檐都用木質結構,飛檐外調,屋角翹起,比飛來寺更為恢弘,鎏金裝飾的牆面在檀香的煙霧中顯出迷離的光華。
藏地有紋身師,秦湛去紋了一段經文,出自《藥師七佛本願功德經》,紋了第三大願。
紋身師沒有給他消毒麻醉,講求的就是在苦難中砥礪自身,紋好後,傷口發炎感染,留下幾道除不去的疤痕。
但秦湛不覺得不好看,他希望神山若是真有靈,那就接受他的虔誠心愿。
離藏之後,他與友人分道揚鑣。
秦湛第一次去了星城,一所熱鬧的城市,有湘江水流過,人們喜歡吃辣,紅彤彤一片最好。
他在星城和顧辛夷遇見。
這時候的他,對顧辛夷來說,是一個徹頭徹尾的陌生人。
她不曾給予一個回眸的陌生人。
星城五月的氣候已經很炎熱,大街小巷穿行的路人都換上了短袖。
從四月到五月,從雲南到湖南,像是走了一輩子那麼長,人生最精彩的戲份都在幾天之內上演。
顧辛夷站在車門前,半垂著眼,頭髮被剪短,露出了耳朵後面的紋身。
很特別的靜音紋身,紋在她的右耳後。
她的父親從馬路對面走來,拿了兩個冰淇淋,一人一個。
顧辛夷吃得很開心,眉梢的紅痣都飛舞起來,恍然間又幻化成了冰天雪地里,秦湛眼裡最美的風景。
秦湛後來也去買了一支同樣的冰激凌,是甜甜的味道。
回到美國後,他參加了一場為殘疾人籌款舉辦的慈善宴會,宴會由一位名流發起,其中一幅名為《救贖》的系列畫作吸引了他的注意。
《救贖》說來是三幅系列畫作,《耳朵》《眼睛》《嘴巴》,皆用黑色油墨勾勒,白色打底。
畫作主人是顧辛夷,也是她的封筆之作。
秦湛以五十萬美金的價格拿下了這份拍品,這些善款會捐助給聾啞兒童。
也就是從這天起,他不再賽車,不再去往地下賭場,不再打黑拳,人生像是有了新的意義。
像明媚的朝陽一樣的意義。
【
第80章 1000 0000
夜風裊裊,廣場上噴泉和音樂不停歇,霓虹燈的光彩被水花折she開,像是點點七彩的寶石落地,遠處風情建築有著尖尖的頂,似乎要破開夜色的迷瘴。
顧辛夷坐在長椅上,手被秦湛牽著,他們兩的十指穿插交扣,如同密不可分的一個整體。
她把秦湛的手托舉起來,放在眼前端詳,秦湛也不在意,就隨著她看。
他的手一直是好看的,修長白皙,有竹節一般的氣質,指節處略有薄繭,更添了幾分文人的雅致。
很難想像,這樣的一雙手打過黑拳,在他青春義氣的十八歲到二十一歲里,他靠著這樣一雙手擊倒對手,或者是被對手擊倒後,扶著欄杆站起來。
血腥殘暴。
那是顧辛夷從未曾接觸過的世界,從秦湛的隻言片語里顯露出來一些痕跡。
她抬起頭看秦湛的臉。
秦湛回給她深長的目光,之後溫和清淺地笑了笑。
還是很乾淨的模樣,從眉梢到唇角,從山根到下頜,他今天穿著白襯衫,像是青春時代少女們都會暗戀的乾淨少年,不笑的時候很冷冽,笑起來又很和煦。
是十五的天空里澄澈通明的月亮。
「會很害怕我嗎?」秦湛平靜地問。
顧辛夷想了想,還是誠懇地點了點頭,但之後她伸出另一隻手,食指和拇指比出一個小小的距離道:「只有一點點,這麼一點點。」她仰著頭,乖巧溫順地補充說:「但是我還是很喜歡你。」
秦湛低下頭抵住她的前額,鼻子碰撞了一下,笑出聲來,喉結上下滾動:「被你甜到了,花姑娘。」
他呼出來的熱氣噴在顧辛夷臉上,顧辛夷的鼻子被他撞得有些疼,她嗷嗚一聲,咬了秦湛的下巴一口。
秦湛鬆開握住她的手,將她的後腰扣住,吻上了她的唇。
這一吻,像是穿越了四年的光陰,記憶一點點穿插交織,形成漫天流光溢彩的星空。
顧辛夷不捨得閉上眼睛,依舊看著他。
他親吻地認真又虔誠,睫毛在顫抖,手放在她的腰間。
這雙手曾帶她走出了萬里莽莽雪原,走出了死亡的邊界。
她忽而覺得命運是一件神奇到不可思議的東西,你所曾失去的,必將有人彌補,你所曾被應許的,必將有人擔下宏願。
她相信,秦湛就是命運給她安排的唯一。
遠赴梅里,是一個衝動的意外。
顧辛夷是第一次衝動,也是第一次發生意外。
岑芮女士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下了她,至少對於一個奮鬥期的畫家來說,這樣的年齡還很小。
但岑芮之後並沒有在家庭的瑣碎里被耗盡才氣,老顧是完完全全支持她的事業的,不光是生活上的支持,更有金錢的護送。
沒有後顧之憂後,岑芮很快就在畫壇聲名鵲起,成為有名的女畫家。
顧辛夷的出生不是一件小事,那一年星城格外冷,下起了數十年不遇的大雪,家門口凝結了一層薄薄的冰,正是大年三十,岑芮不小心摔了一跤,致使胎兒早產。
生產過程也格外艱難,嚴寒的氣候里,老顧抽了整整三盒香菸。醫院不讓抽,他在外頭站著眼淚吧嗒吧嗒地掉,煙圈才呼出來,就被凜冽的風吹散了。
這是老顧第一次抽菸,咳嗽了許久,抽完之後,又把菸頭一個個撿起來,丟進了垃圾桶里。
雪霽天晴的時候,顧辛夷出生了,由於是早產兒,出生時候又有些難產,她的身體很不好。
小小的一團縮在襁褓里,大家看了都難受。
老顧自己取了許許多多個名字出來,但他覺得都不好聽,配不上家裡的小公主。
於是他請教了富有文化的岳丈,岑老爺子也想了很久,最後定下了辛夷這個名。
顧辛夷五行缺木,命中帶水,辛夷又名木蘭,是一味中糙藥,王維更有《辛夷塢》傳世。岑老爺子告訴老顧:「辛夷是先有花再有葉,枝幹不粗,但生命力頑強。」
老顧聽得不是很懂,他懵懵懂懂讀到高中就去當兵了,讀書時候他全靠抄,當兵時候也不靠文字吃飯,但他覺得這個名字是真的很不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