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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19:25 作者: 11點要睡覺覺
丁丁雖然有一窩的零食,但它對於好吃的總是來者不拒,吐著舌頭,叼著碗,小心翼翼地收下了。收下之後,它還朝四處看看,確定沒有兄弟姐妹和它搶食物,丁丁又把小碗藏進了狗窩裡,舔著面前的牛奶,愜意地「嗚嗚」幾聲。
伍家的沙發還是老舊的樣式,杉木挫平,上頭塗上紅漆,因為年代久遠,帶著釉色的質感,矮桌上擺著一副照片。
顧辛夷落座時侯剛好瞧見,不禁看了許久。
照片上是一對年輕夫婦,都是二十歲出頭的年齡,男人圓圓眼睛有著儒雅的氣質,女人剪了學生頭,笑容中難掩羞澀。這是一張黑白照片,但二人的舉止神情為照片添了喜慶的熱鬧。
「這是老伍的結婚照。」陸教授道,他不知道何時關閉了手機,同她一起看著照片。
廚房刀具與砧板的碰撞聲嗒嗒嗒,偶爾有水聲嘩啦啦,伴隨著爆炒的聲響,叫廚房裡的人聽不見外界的聲音。
「我妹妹,是不是挺好看的?」陸教授指著照片裡的女人,臉上掛了笑容。
顧辛夷端詳半晌,認真回答道:「嗯,好看。」是真的好看的,沒有色彩的照片裡,女人穿著旗袍,面貌秀致,齊耳短髮發尾向內側彎曲,身姿曼妙。陸教授和她的輪廓依稀相仿,血緣是一種神奇的東西。
「我也覺的她挺好看的,讀書時候,不知道怎麼就看上了老伍這個傻小子。」陸教授呵呵笑,又摸了摸自己銀白的頭髮,「她是真好看啊,只有我們會變老。」
一句話里,多少酸楚在其中。
照片定格了女人的生命,在最美麗的雙十年華,只有她的青春永不腐朽。
已經過去好幾十年了,伍教授從風華正茂,變成了孤寡老人,陸教授也是一樣。
歲月只優待逝者,不曾留戀生者。
顧辛夷沉默著聽著陸教授敘述。每一個人身後,都不缺乏自己的故事。只是有的藏得深,有的藏得淺罷了。
「他個臭小子當年還敢給我妹妹寫情書,都寫一些數學公式,傻不愣登的,不知道我妹妹看不懂啊?」陸教授緩緩道,「後來我妹妹找我給她翻譯,這才抓住了這個賊膽包天的小壞蛋。」
顧辛夷想到數學課上,伍教授的必備大講堂----「浪漫的數學」,不禁點點頭:「那後來呢?」
「後來的事情,就多了去了啊。」陸教授目光悠長,像是飄到了遠方,聲音也悠悠的,遙遠地仿若被風吹過來,「總之啊,兩個人相處,彼此之間,信任才是最重要的,好與不好,心裡都知道。」他不再談論過去的故事。
顧辛夷抬頭,陸教授看著她溫和地笑了笑,站起身來,去了廚房端碗筷。
夜色合攏,細雨濛濛。幾人圍坐在飯桌上。
伍教授做了四菜一湯,葷素搭配,營養健康,他做的菜偏清淡,但賣相極佳,混合著芳香味,讓人食指大動。
他給每人盛了一碗白米飯,又單獨用了一隻稍小一些的瓷碗,架著筷子,擺在一旁。這碗飯,是不會有人動用的,顧辛夷透過米飯蒸騰交織的霧氣看著伍教授圓圓的臉。
這時候的他更嚴肅一些,沒了課程上的老小孩模樣,莊重肅穆,眼底有淡淡的柔光閃過。
秦湛給她夾了一筷子牛肉,頗有些得意地道:「快嘗嘗,這可是我做的。」
這是飯桌上唯一一個偏辣的菜,顧辛夷喜歡吃辣。
秦湛對她好與不好,顧辛夷都知道。
清明節如期而至,沿襲傳統,這是掃墓的日子。
童如楠是江城本地人,假期一早,就收拾了行李,同父母一起返回鄉下老家。衛紫趁著假期,和自行車協會的朋友來了一次騎行,從學校開始,繞行江城一周,期間會跨過長江大橋,沿河觀光帶,領略江城三鎮風光。
賈佳離家路途甚遠,加上天氣時而陰,時而晴,便就待在宿舍整理稿件。她又返回了新聞部,部長念在她上學期的辛苦以及勤勉,沒有在意她中途退出新聞部的插曲,但賈佳心裡過意不去,嘴上說不出,心裡就愈發焦急,對待工作也就愈發認真了起來。她把留長的頭髮剪短了一些,恢復初見時侯,齊劉海波波頭的模樣。
顧辛夷把她的轉變看在眼裡,不知道是好還是壞。
賈佳再不同炮叔來往了,甚至連話都不說一句,上課時候坐的離炮叔遠遠的,凡班級活動,只要有炮叔在的場合,她都婉言謝絕,推脫說要事纏身。
這樣的疏離,明眼人都能看出問題來,炮叔自然也看出來了。
他堵著賈佳詢問過原因,未得結果後又來問顧辛夷,顧辛夷嘆了口氣,敷衍過去。
女孩的自尊心何其敏感,樊陽初不經意之間的話語給了賈佳致命一擊。
像是破碎的鏡子,再也圓不回去。
房間裡鍵盤敲擊聲音不絕,電腦屏幕明明暗暗,在賈佳臉上蒙上一層灰色的光。
顧辛夷拉開椅子,坐在桌前。
去蓉城參加衛航的婚禮耽誤了兩日半的課程,秦湛已經替她補上來了,但作業還沒有做完,她要趁著假期的功夫完成任務。
作業本上慢慢填滿方塊字,她在寫《大學物理》的題目,現在教授的是力學問題。其中一道問題描述的是登山隊登山做功,從山腳到山頂的高度未知。
顧辛夷想起了衛航。
她停下筆來,翻開學校的論壇和官網。
衛航是陸教授的學生,離校不久,網絡保存的信息能持續到很久以後。
她翻到了衛航的一篇採訪稿,在瀏覽過許多網頁之後,上頭還附上了衛航的照片----
同她印象中的一般無二。
只是更加自信,更加英氣勃發。
衛航是少年天才,早年跳級,上大學時是全校最小的學生,研究生及博士生都就讀於陸教授手下。
筆者詢問他,他的夢想是什麼,衛航沒有思忖,脫口而出:「我要超越我的導師,成為一名科學家。」
這樣的回答並沒有被人嘲笑,在科大校友的認知里,這是一個遙不可及的傳奇。
採訪稿在這裡戛然而止,筆者奉上了溢美之詞,期待衛航有所成就的那一天。
衛航最後沒有等到那一天。
他的夢想葬送在了梅里,葬送給了自己。
顧辛夷關閉網頁,打開同期博士生名單公示,衛航赫然在列。
他的名字和博士論文並列在一起,備註是退學。
《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衛航被退回修改的文章。
顧辛夷見過這篇報告,在秦湛的辦公室里,上頭寫著秦湛的名字,她當時還看了許久。
她複製了這篇文章的標題,在搜索器內查詢,未曾有人發表。
顧辛夷愣住。
她靜靜地看著屏幕許久,十幾分鐘後,電腦進入了睡眠模式,一片漆黑。
賈佳拍醒了她。
「月底去不去看電影?有新片上映哦。」賈佳搖了搖手機,上頭有圖片划過。
「你想去看哪一部?」顧辛夷收攏心神,轉身問她。
賈佳鼓了股腮幫子,眉頭皺起來,糾結片刻後言道:「要不去看《左耳》吧,我初中的時候還看過原著小說呢,當時躲在被窩裡看,後來哭得不要不要的。好歹是原著粉,要支持一下。」她又道,「誒,對了,你看過這部小說嗎?」
顧辛夷搖頭,又不再言語。
賈佳見她似乎興致不大,便歇了心思,找尋別的夥伴去了。
顧辛夷帶了一把傘出門,去往圖書館借了這本書來看,借書回來的路上,剛巧又下起了雨,她撐開傘,走過一個一個水坑。
當天夜裡,顧辛夷看完了這本書,或許是感同身受,她和初中時候的賈佳一樣,哭的不要不要的。
落地窗外的雨聲瀟瀟,蓋住了她淺淺的嗚咽聲。
四月二十四日,《左耳》同名電影全國上映,收穫票房四億。
每天的微博新聞都會更新有關電影的最新消息,顧辛夷在電影下線的前一天,網上預訂了兩張票,一張給她,一張給秦湛。
傍晚,秦湛牽著丁丁和她一起散步。
已經過了穀雨,天朗氣清。穀雨分為三侯:「第一侯萍始生;第二侯烏鳩拂其羽;第三侯戴勝降於桑」,這意味著寒cháo天氣基本結束,氣溫回升加快,正是莊家生長的最佳時節,科大的梧桐樹也在這時候肆無忌憚地吸收著養分,生發枝椏。
丁丁的發情期在零食的供養下結束,小肚子又肥了一圈。為它的健康考慮,顧辛夷有意識地剋扣它的口糧,這讓丁丁最近總不待見她。
連日來的小雨天氣結束,地面乾燥,丁丁縮成一團,纏著秦湛給他買好吃的。
秦湛看了看顧辛夷的眼色,摸了摸鼻子,沒有拿出錢包的意思。丁丁遂而攤在了糙地上,不肯動彈。
顧辛夷看著它裝死的模樣笑,秦湛握著她的手不理睬丁丁。
天際有霞光,演化出斑斕景象。
顧辛夷深吸一口氣,道:「能陪我去看電影嗎?就明晚,我票都買好了。」言罷,她望向天際線。
她的心怦怦直跳,幾乎要跳出胸膛。
她花費了許多勇氣,才將邀請說出。
「什麼電影?」
「《左耳》。」
秦湛摩挲著她的手腕,隔了一陣後,應聲道:「好。」
他回答地乾脆,顧辛夷卻起了遲疑:「你不是不看愛情片嗎?」秦湛曾說,看愛情片是花錢騙自己,看恐怖片是花錢嚇自己,都划不來。
「你要知道,看電影和陪女朋友看電影,完全是兩碼事。」秦湛理所當然地回答。
顧辛夷:「……」
次日五點半,用過晚飯後,秦湛開車帶著她去電影院。
一路上,顧辛夷的手出了許多汗,都是冷的。
她努力不讓秦湛看出破綻來,笑著去取票,秦湛給她買了一個大桶的爆米花套餐。
《左耳》講述的是左耳失聰女孩的青春故事,青春里總是帶著笑和淚。
顧辛夷咬了一顆爆米花,偏過頭看秦湛的臉。
電影屏幕映she出來的光線明亮,秦湛看得很認真,長長的睫毛時不時上下閃動。顧辛夷看得呆住,直到爆米花在口中化開,她才回過神。
影片是標準時長,顧辛夷一直等待著片尾滾動的工作人員名單放映完,才和秦湛走出了影院。
走出影院的時候,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商業街燈火通明。
在走過兩個路口後,顧辛夷停下腳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