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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19:25 作者: 11點要睡覺覺
    這樣的玩笑隱晦中帶了點露骨,顧辛夷撲哧一聲笑出來。

    她不免又想到了學委,也想到了自己。

    衛航比學委幸運,玲玲是個很好的女孩。

    電話里有衛航的喊聲,大叫著「老婆,老婆」,他說的是醉酒的胡話,說了一陣又消停下去。

    「你就不去看看他?」顧辛夷道,「等他醒了,可是會吃醋的。」

    「他和秦湛是過命的交情了,不會在意這些的。」玲玲道,「要不是秦湛當年背著他下山,衛航說不定一條命都交代在山上了。」

    今夜月色幽冷,山巒里升騰起的霧氣蓋住了天上繁星,秦湛昨晚給她說的春季大三角和春季大鑽石已經不見了蹤影,窗戶上凝結了一層白霜。

    顧辛夷的心也隨之染上了寒意。

    她還想繼續問玲玲話,玲玲卻因為衛航突然的甦醒抱歉地掛斷了。

    電話那頭忙音嘀嘀嘀地響。

    登山隊一共一十七人,一死九重傷,其中不可能有秦湛的蹤影。

    他們一行人在德欽的酒店和村民的家裡相處了十餘天,直到失事之後分道揚鑣。

    沒有秦湛。

    顧辛夷想來想去,沒有一個人和秦湛對得上號。

    記憶一點點復甦,化成猛獸向她撲來。

    旁人所知道的過去,和她了解的完全不同。

    顧辛夷縮在牆角,抱住自己的雙臂。

    酒店房間裡靜悄悄的,偶爾會有早春的蟲兒鳴叫。

    臥室里有噠噠的腳步聲傳來,等她抬頭,秦湛已經站在她眼前。

    秦湛這時候已然清醒,頭髮還有些亂,但遮掩不住眼神的變化。

    「會著涼的。」他說著,彎下身子去抱牆邊坐著的顧辛夷,之後大步走向房間。

    「今天是愚人節。」顧辛夷趴在他懷裡突然道。

    秦湛嗯了一聲,等著她的下文。

    顧辛夷抿抿唇,用儘量平淡的語氣道:「愚人節並不是給愚人過的節,而是給說謊的人一個說真話的機會。」她直視秦湛的眼睛,像是要看進他的靈魂深處,「所以秦湛,你對我說過謊話嗎?」

    秦湛每一步都走得很穩當,他的臂膀很有力,帶給她安全感。

    他沉默了許久,把她放在床邊,摸著她的臉頰,緩緩道:「說過。」

    「是什麼?」

    「還記得我們在後山遇到的飛車黨嗎?」他道,「把他們綁在樹上的人是我。」

    飛車黨事故已經過去有些日子了,校園裡再沒人提起過,衛紫這學期又騎著單車在後山練習。

    她和秦湛還因為打了報警電話去過警察局。

    這時候秦湛承認下來,總算真相大白。

    「那還有呢?你還對我說過什麼謊?」顧辛夷決定再接再厲,把他的嘴巴撬開。

    秦湛又是一陣沉默。

    隔了一陣子,他撫額道:「真的要說嗎?」

    「要說。」顧辛夷深吸一口氣做好準備。

    「那好。」秦湛攤開手,「其實你昨晚揉的我不是特別舒服,我希望你能加強練習。」

    顧辛夷:「……」

    秦湛見她不說話,又湊近了一點,眼睛裡燒著一團火,道:「要不你現在就試試,我免費提供器材。」

    顧辛夷:「……」

    一夜好眠。

    上午時分,秦湛帶著她前往飛機場。

    衛航和玲玲特意來送行。

    他們買了兩大袋子蓉城特產,一袋送給陸教授,一袋給秦湛和她。

    陸教授彆扭了一會還是接下了,衛航臉上掛上了笑容。

    顧辛夷趁著秦湛和衛航說話的功夫,在便利店買了兩瓶罐裝的旺仔牛奶,標籤上大大的胖嘟嘟的娃娃咧著嘴笑。

    她把牛奶遞給了衛航。

    這動作讓衛航呆住,愣了好一會,他深深地看著顧辛夷。

    在德欽的第一頓晚飯,只有他和顧辛夷在飯桌上喝牛奶,喝的都是旺仔牛奶。

    甜甜的,味道很不錯。

    時過境遷。

    這樣的牛奶似乎已經很久不見了。

    衛航掙扎著,最後還是接下了,他踟躇片刻,開口道。

    【表白日記】:

    我喝醉了,雖然不記得發生了什麼,但我褲子的拉鏈開了。

    她是不是……

    很想摸啊?

    如果是,那就直說好了,我一定會配合的。

    第74章 0111 0100

    四月的蓉城氣溫適宜,重山圍繞的平原地帶繁花似錦,春天的氣息達到鼎盛。是以這時候來蓉城旅遊的人有許多,機場人群來來往往,絡繹不絕,蓉城新年的第一波旅遊旺季到來,待到幾日後的清明,人流將達到峰值。

    衛航接過了顧辛夷送他的牛奶,眼神在眾人之間穿梭,秦湛看著顧辛夷的側顏出神。

    不知名的氣氛在這一片小天地內流淌。

    衛航不自覺摩挲著罐裝的牛奶,紅色的瓶身包裝同顧辛夷眉梢的痣一樣鮮紅。他說了句謝謝,是一句遲來的道謝。

    他當然是記得顧辛夷的,雖然時間已經過去三年近四年,但記憶總是不會輕易消退,偶爾在深長的夜裡,像放電影一般,那些情景會反覆在他腦海中放映。

    去往迪慶藏族自治州德欽縣看雪山的人不在少數,藏地的神山被賦予了無盡的傳說,皚皚白雪吸引著一批一批朝聖者前來參拜。

    在唱詩人口口相傳的故事裡,若能等到雲霧退散,看到霞光掩映中的梅里十三峰,會幸運一整年。

    衛航想要這樣一份幸運。他覺得遇上秦湛之後,他的運氣就變得很差,天之驕子的光環迅速暗淡下去,他和秦湛之間橫亘著一道長溝。

    他是在一個國際交流會上認識秦湛的,當時去的都是各國物理界的精英,陸教授,也是他當時的博士生導師應約前去,並帶著他去見見世面。

    秦湛當時就坐在陸教授邊上,面容年輕俊朗,氣質疏離卓然,沒有人會忽視掉他的存在。

    秦湛當時才二十二歲,卻已經能和老一輩的學者相談甚歡了。

    私下議論時候,衛航聽到了這位青年的傳奇,大家稱讚他是二十一世紀的「小泡利」。

    也許是一生之中太過順利,又或許是鬼迷心竅,衛航起了爭鬥的心思。

    交流大會上,各國學者可以發表自己的報告,將心得體會分享。不同思維方式的碰撞演化出新的道路,不同實驗數據的對照整合出新的驗證規律。小一輩的當然也可以把想法說出來,大膽的巧思一向是創新的必要。

    衛航在會上陳述了關於《單基版全固態介觀太陽能電池》的設想,這是他準備的博士論文,耗時兩年有餘,其中凝聚了他目前為止,所有的智慧。

    發言結束後,代表們低低私語,也有人豎起大拇指,誇讚他。

    衛航並不滿意,他想知道秦湛的看法。

    秦湛也正坐在大廳里,周遭燈光不及他耀眼,交織的光線仿佛給他帶了一頂虛無的王冠。

    他邀請秦湛做點評,十分地迫切。

    秦湛出於禮貌起身站立,這樣卻更顯出他的身量高大,黑色的瞳孔像是一塊上好的墨玉,沉靜而內斂。但他臉上有一塊刀疤,像是最近添上去的,還沒有好全,破壞了謙謙如玉的君子風度。

    這所有的教授里,秦湛一頭黑髮最為醒目,這像是一種無聲的宣告,向世人訴說他的年齡。

    在科研的世界裡,歲月是最殘忍的劊子手,愛因斯坦也折損其下。那些閃著金子光芒的思想,隨著大腦的死亡,消逝在風中。

    衛航的導師不止一次地感嘆過「歲月不饒人」。

    秦湛擁有了歲月,就擁有了無盡的資本。

    衛航在主講台上靜靜地等著秦湛的點評。

    秦湛抬眼,看著液晶屏,幾秒之後,他給出了回應:「在不談物理學的時候,你的思路應該是清晰的。」

    這是泡利的一句戲言,被秦湛用在了這樣的場合上,是對衛航的徹底否定。

    秦湛之後指出了衛航報告裡的錯誤,精準而透徹。

    衛航覺得自己就像一個小丑,擺在表演席上,供人嘲弄。

    回國的路上,陸教授開導他,他說秦湛是一個真正的天才,將來必定要在物理學界有所建樹,叫他不要太過在意一次的失敗。

    「那秦湛曾經失敗過嗎?」衛航這樣問,飛機在雲層中穿行,窗外是棉花一樣的白雲。

    陸教授點頭:「失敗過。他的家庭,是他最大的不幸。」

    陸教授話中有話,衛航追問:「你怎麼知道?」

    「我們兩家有點淵源,按輩分來說我和他是平輩。很小的時候,他父母就離婚了,讓他一個人赴美留學。早些年,我還經常從他爺爺口中聽說他的情況,後來他爺爺去世,就再也沒了音訊。」陸教授道。

    這像是在說另一個人,和衛航看到的秦湛沒有一絲一毫的相像。

    生活似乎給秦湛開了一個玩笑。

    但這也絲毫沒有讓衛航的心情好轉,回國後不久,他的博士論文被退回要求修改,按照秦湛的說法,漏洞百出,衛航選擇了外出散心,地點定在了德欽。

    他報了一個戶外登山隊,說是登山隊,不如說是旅行團,大家來自五湖四海,想去看看不一樣的風景。

    在香格里拉,龐大的美麗雪山群橫亘在德欽西部,遼遠的蒼穹掛著燦爛的紅日,旗幟在天際線飄揚,一切都很美好,似乎不在人間。

    嚮導是地道的藏民,就生長在德欽,三十多歲的中年男子,年富力強。

    進入德欽的第一時間,嚮導給他們送上了雪白的哈達,同白雪一色。

    他就是在這時候注意到的顧辛夷。

    顧辛夷是隊伍里年齡最小的,才十五歲,漂亮得不可思議。

    她五官極其出彩,眉梢一粒紅痣為她添了幾分瑰麗。

    衛航還是第一次見到她這樣好看的姑娘,無關乎其他,只是欣賞。

    嚮導用了許多美好的詞彙誇讚她,之後把哈達帶在她身上,對於一個十五歲的女孩來說,這樣的哈達太長,她磕磕絆絆地撩了好幾圈,才把長長的布料捲起。

    這樣的動作惹得人發笑,顧辛夷也不羞惱,反而甜甜地眯起了眼睛,像是一彎月牙。

    登山隊裡,隊長與她相識,因此格外照顧她,交談中,隊長與有榮焉地告訴他們,顧辛夷是個小畫家,她的母親很有名,顧辛夷自己也小有名氣,甚至有自己百科詞條。她這一回來德欽,是來尋找畫畫的靈感,父母不放心,但女孩正是有點青春期的小叛逆,不得已才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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