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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07:00 作者: 宋三冬
    「有點。」齊燃手微頓,眉心微攏, 聲音沙啞。

    「你現在去看他嗎?」

    「嗯。」

    阮谷貝齒咬了咬下唇, 打量齊燃神色, 試探性的發問:「我能去看看嗎?」

    「可以,老爺子應該也想見你。」

    阮谷手下滑,拽住齊燃一根手指往前走。

    她站在花壇上, 齊燃走在她身側邊。

    齊燃眼底壓不住疲憊感,手觸到阮谷手指,彎了彎眉,心情隱約鬆緩。

    醫院離三中並不遠, 走大概十分鐘就到了。

    矗立在夜幕里的醫院燈火通明,如同披著發光盔甲的戰士,阮谷跟在齊燃身後進了大廳, 醫院特有的消毒水味道充斥鼻腔。

    一層是急診病室。

    小推車在地上滾動發出軲轆聲響,護士叫號的聲音有節奏感的響起,掛在牆壁上的屏幕滾動著病人的名字和順序號。

    他們想直插過這棟醫院樓,繞到後面的住院部。

    這時候, 護士台的座機剛好響起。

    護士一邊翻文件,把話筒夾在耳邊,「急診部。」

    那邊不知道說了什麼,護士急匆匆放下話筒,朝身邊小護士說了一聲:「腫瘤科1309號患者消化道出血,通知陳醫生過去幫忙。」

    阮谷還沒反應過來,齊燃就猛的一下衝出去了。

    阮谷手指摳了摳肩帶,心裡有了不好預感,她急急忙忙跟上。

    齊燃和阮谷喘著氣到十三層的時候,齊國忠正好被推往手術室。

    阮谷看著亮起來的手術燈,胸膛起伏,回頭看齊燃:「是什麼病?齊爺爺得什麼病了?」

    齊燃眼角微泛紅,啞著聲線,「肝癌…晚期。」

    醫院的夜晚很安靜,安靜到人背脊發涼。

    阮谷坐在等候區,盯著手術燈出神,齊燃倚靠在牆邊,抱著胸等待。

    阮谷側頭看他一眼,拽他衣袖。

    齊燃睜眼,眼底有紅血絲,掩不住疲憊:「怎麼了?」

    他手揉了揉阮谷頭。

    阮谷:「你坐下睡一會兒吧。」

    「不用了,快結束了。」

    阮谷抿唇,秀挺的眉往下壓,「讓你睡你就睡,一會兒爺爺出來了我叫你。」

    「我…」

    阮谷晃了晃他的手,哄他:「爺爺出來之後你還要照顧他,到時候沒精神了怎麼辦?」

    齊燃黑眸在她臉上頓了兩秒,「你明天不去學校上自習嗎?」

    「這周末我跟班主任請假了,說家裡人生病了。」

    「那我就睡五分鐘。」齊燃拉著阮谷坐下。

    他頭墊在她腿上,雙手抱著胸閉上眼。

    阮谷手指貼在他側身上,輕拍。

    凌晨三點半,手術結束。

    阮谷推醒齊燃。

    齊燃走上前跟醫生交談,阮谷像只小尾巴跟在病床後往病房的方向走。

    齊國忠神色安詳的躺在病床上,身側的監控儀器有各種顏色的線條在波動。

    阮谷看不懂,但是也隱隱知道在跳、有數字是個好現象。

    她手指順著線條的弧度滑動,鬆了一口氣。

    阮谷側臉貼在齊國忠手背上,喃喃跟他說著話:「齊爺爺,你怎麼就生病了呢…你生病應該早點告訴我,我就能早點給你祈福…」

    阮谷話還沒有說完,化作睡意朦朧的呢喃。

    齊燃過了好幾個小時後才進病房,他身上帶著明顯的酒氣,一呼一吸壓制著暴動的情緒。

    阮谷閉著眼睛,不動。

    齊燃輕叫了她幾聲,見她沒有反應,輕聲輕腳把她抱到沙發上,蓋上薄被。

    齊燃坐在剛才阮谷坐的位置,背脊挺得筆直。

    「來了?」齊國忠醒了,突然開口,中氣不足。

    齊國忠說話的瞬間,齊燃繃緊的背脊線鬆緩下來,應了一聲,「來了。」

    齊國忠狀態並不好,過了很長一段時間,他才說了第二句話,「醫生怎麼說?」

    「… …」

    齊國忠似乎知道了,他哼笑兩聲,「算了,我自己的身體我也知道。」

    氛圍凝滯,壓得阮谷喘不過氣。

    她正要坐起身。

    齊國忠又開了口,叫了齊燃一聲。

    齊燃應了一下。

    黑暗裡,某些情緒會被無限制的發酵和膨脹。

    齊國忠聲線很穩很鄭重。

    「你以後想當職業籃球運動員吧。」

    「嗯,有這個想法。」

    「那既然想做,就做最厲害的,那個叫什麼來著?」

    「NBA。」

    「對,叫NBA,要打球就去那兒打。打出點名堂給中國人爭口氣,到時候啊再回國打…」齊國忠閒聊著,給齊燃規劃著名未來大藍圖。

    齊燃心情鬆緩,他哼笑兩聲:「老爺子,你想這麼遠幹什麼?」

    「該想了,畢竟…看不到了。」

    話一出口,病房的氛圍又瞬間凝滯。

    齊燃壓著頭不說話。

    齊國忠拍了拍他的手,「別想那麼多,生死這種東西早就看開了,沒什麼大不了了,活了這麼多年也該到時候了,只是吧,有些遺憾。」

    「哪裡遺憾?」

    「活不到看見中國成為第一強國,活不到看見日本道歉。」齊國忠側頭看他一眼,「還遺憾我看不見你為國爭光的那一天。」

    「能看見的…能。」齊燃頭埋在齊國忠身側,嗓音打顫。

    阮谷睜眼,眼底水光閃爍。

    眼淚順著她側臉無聲滑落,浸出深色的印跡。

    齊國忠:「我想睡一會兒,給我背背『四個全面』聽吧。」

    「嗯,好。」

    「能背得?」

    「『中國夢』我也能背,你都沒考過…」

    齊國忠笑笑:「那就順道一起背了吧,我想聽。」

    阮谷在『國家富強,民族復興,人民幸福』的背誦聲中又睡著了。

    早上五點的時候,阮谷醒了再也睡不著。

    她看了一眼趴在病床邊睡覺的齊燃,輕聲輕腳走過去,壓在他手下有一張放棄有創搶救的同意書。

    阮谷徹底清醒過來。

    早上七點鐘,陸陸續續有人趕到病房。

    從外地趕回來的齊於和徐麗,穿著綠色軍裝紅著雙眼的男人,穿著得體西裝神情沉重的中年男人… …

    擠擠攘攘的,把病房堵得水泄不通。

    齊國忠又醒了幾次,他跟人閒聊,臉上找不到一絲痛楚和悲傷,就好像是在拉家常一樣自在又隨意。

    「聽說你家小子今年進部隊了?」

    「現在生活條件太好了,這臭小子躁得很,扔他進去訓幾年。」

    …

    「你小子,現在小金庫不藏鞋底了?」

    「現在都是21世紀了,還藏什麼鞋底,多少年前的事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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