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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02:13 作者: 萬川之月
「也不能全怪你。」
陶然自嘲地笑道:「不怪我怪誰?那時候徐遠才多大,他懂什麼?他還不如現在的白漫漫。至少小姑娘還知道事有可為和不可為,徐遠當初連這個自知之明都沒有。」
常錚跟著嘆了口氣,心想你最大的錯是找了個並不勢均力敵的對手,後來不得不一力承擔兩個人的責任,還非要堅持到最後的最後。
就在他覺得陶然又要換個話題的時候,對方沉吟良久,居然又開了口。
「我始終找不到跟這個世界和解的方式,這些年……一直都找不到。有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富有四海,但更多的時候,是一無所有。我有什麼能給你,你又能給我什麼。索取和給予是相互依存的關係,沒有了這些,很多事情……我是真的不知道從何做起,你懂我的意思嗎?」
常錚生怕含羞草又縮回去,所以全程深深地望進他的眼底,想給他提供一點把話說完的底氣。或許是他的神情太認真,眸色又太溫柔,陶然索性自暴自棄,放任自己與他對視。
----來吧,想看就看。
此情此景,這樣的你我,一旦要開始,必是不死不休的局。本能很簡單,生活卻很艱難。過去的路途泥濘曲折,將來的路絕不會更好。我們到底是為什麼,要主動背負起另一個人的重量,讓艱難變得更艱難。
常錚因他的坦誠而微笑起來,伸手用力攬了一下他的肩,低聲應道:「我懂,我都知道。」
陶然跟著笑了,愉悅低沉的笑聲持續了好一會兒才停,他盯著常錚的眼睛,忽而感嘆:「我怎麼跟你什麼都能說……」
「是啊,我怎麼跟你也什麼都能說。」
在這一刻,兩個靈魂間亘古不變的隔閡仿佛消弭於無形,常錚忘記了引導著陶然多說點才是自己的初衷,他只是屈服於自己渴望交流的迫切願望,隨波逐流。
「我們能說的很多,但這些……你和我,我們,我們聊過的和將來可以聊的全部,都還不夠,是嗎?這些全都壘起來,還不夠你重新相信一次,或許我們一起試一試,會有點兒什麼不一樣?」
陶然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酒,冰冷卻炙熱的衝動湧上來,他問:「所以你知道怎麼和解了?你重新相信了?」
常錚一面斟酌著回答他,一面握了一下他的手腕,示意他酒不用這么喝也可以好好說話。
「人為了對抗握緊了拳頭,或許是為了保護掌心的珍寶,或許就是為了對抗本身。但當張力消失,這個拳頭終究還是要鬆開的,這才是與世界和解的手勢。我現在真心想和解,也想重新相信,我只能說我有意願。」
這可真是直白得不能再直白了。上次深談,是洋蔥剝到心裡全是空。而這一次,常錚居然就敢把這虛空也剖開,跟他談自己的骨中骨,肉中肉,血中血。坦率地說,陶然心驚於他的決心。他對這段感情必須要有個開端的志在必得,反過來讓陶然開始懷疑自己的懷疑。
於是對他的這段自我剖白,陶然報以長久的沉默。常錚並未被這反應冒犯,恰恰相反,他覺得事半功倍。
當一個人沉默時,往往才最誠懇。
正因為聽進去了,才不能,也不敢輕易認同。認同是所有人的底牌,一旦拿出來,別的一切也都要跟著藏不住了。
與此同時,另一個層面上,陶然已然明白攬一攬肩、握一握手腕這些小動作是常錚拿捏著分寸的試探。他就是想用實際行動提醒他,既然大家都想要,何必苦苦壓抑。
這一聊果然聊到夜深人靜。計程車先送陶然回去,其實圈子繞得很大,車費至少多花幾十塊,但常錚跟司機這麼說了,陶然也就沒再有異議。
他家常錚來過,也大概認識。司機開到小區前的林蔭道時,常錚已經轉過頭來望著他,好像想說什麼,但欲言又止。路燈的光並未完全連成一片,明滅交替的光影變換中,常錚的英俊幾乎驚心動魄。
陶然喝得不多不少,微醺給了他久違的輕鬆。車到門口快停穩的時候,他突然探身過去,輕輕地吻了一下常錚的臉。
常錚意外之至,下意識地問:「為什麼?」
陶然笑著撫一撫他的膝蓋,掌心微微灼熱:「為什麼不。今晚我很高興,謝謝你。」
說完,開門下車,站在外面沖他揮手告別。
常錚萬萬沒想到人到中年,竟還能有從一個落在臉頰上的吻開始的關係。陶然目送他一臉怔怔的表情一路遠去,消失在茫茫夜色里,終於忍俊不禁。
第29章 遠燈2
一個吻不算什麼,但有了總是聊勝於無。常錚花了整整一個周末來訓練自己,不要一想到陶然和周五晚上這兩個詞就心動過速,結果周一一早進辦公室碰上陶然,兩天功夫全白費。
不知是為了報復之前很長一段時間常錚的單方面調戲,還是陶然的荷爾蒙水平終於到位了,他開始窮盡一切機會跟常錚過不去。
比如大清早就在茶水間裡對他低眉淺笑,常錚差點沒拿穩馬克杯。
比如發個ppt過來的郵件正文裡寫,別忘了吃早飯。
再比如人事部叫大家聚到一起分發聖誕的匿名交換禮物,陶然趁著沒人往他們這兒看,一邊說著等等我,一邊拽了一下他的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