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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02:13 作者: 萬川之月
    默默享受了一會兒這笑意渲染出的輕鬆愉悅,常錚望著陶然的眼神幾乎能擰出水來,被凝視的一方漸漸覺出了一點不太對勁。

    趁他快要收起笑容之前,常錚再次開了口:「你呀,可千萬別對誰都這麼沒心沒肺。」

    「……我怎麼沒心沒肺了。」

    「就你這樣,你還勸那小傻子別做過界的事情?從你開始帶她到現在,你都說了多少友情贈送的話了,你還數得清麼?」

    陶然其實不太明白,為什麼常錚在他該教白漫漫什麼,不該教什麼這個點上,總是有一種執拗的在意。

    「我和她不一樣。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

    常錚笑得雲淡風輕:「行吧,你覺得你知道。」

    無論兩人關係究竟如何,就算是單純的上下級,甩出這麼一句話也是有問題的前奏了。陶然想了幾秒鐘,還是決定刨根問底,杜絕這個話題今後第三次出現的全部可能。

    「你是真的對我帶人的方式有看法?」

    「不,你愛怎麼帶人你自己摸索。我不一定是對的,你也不一定錯,這都無所謂。我的意思是……怎麼說呢,這件事其實反映了你的行為和認知自相矛盾。我覺得你很看重公正,很願意做一些未必有個人收益的事情來維護公正,比如你覺得白漫漫被那個你你你利用了,你就會教她少管閒事。但我一旦挑明了說,你又很討厭被套上無私這個定義。」

    陶然順著他的思路說:「是,因為我自認一點都不無私。唯利是圖我確實做不到,但無私……」

    雙商在同一個層次上的對話就是這麼順遂,既然陶然已經抓住了自己的意圖,常錚就不再掩飾,慢慢表露出了十分罕見的認真:「沒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只知道自己不要什麼,卻想不通自己要什麼。也許捍衛秩序不是你想要的角色?所以你明明已經做了這樣的事,卻不肯承認?」

    幾乎在他說出口的一瞬間,陶然就完全理解了他在說什麼。也正因為理解了,隨之而來的迷茫才如此洶湧。與其說陷入沉默,不如說所有得體的應答都離陶然遠去了。

    為什麼從來沒有人告訴他,知音是這麼可怕的一種生物。

    他聽懂了你的弦音,你卻如臨深淵。

    不知過了多久,CD都播完一輪又放到了第一首,陶然才勉強找回了具備正常意義的言辭。

    「話都到這兒了,不如說開了吧……你又是為什麼非要跟我說這些?」

    常錚目視前方,呼吸的節奏分毫不亂:「我以為你知道。」

    陶然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我不知道。」

    「裝糊塗可不是個好辦法。」

    對方的口吻太過平靜,陶然甚至覺得這一刻堪比在跳樓機上等待啟動。兩個人之間一旦有了靈犀,接下來的事情就像重力一樣避無可避。

    他忽然覺得沮喪,聲音低到不能再低:「不裝糊塗,那還能怎麼辦呢。」

    常錚轉過頭來望向他,眼裡似有火光,自無垠寒夜中冉冉而起。陶然近乎絕望地認出了那一點光。他太清楚那是什麼,所以只好挪開自己的視線。

    可惜眼神能躲,耳朵卻關不掉。

    常錚就這麼對著他,如念禱詞一般輕輕地說:「我希望你能看清我,也看清你自己。然後,我們會有辦法的。」

    第21章 疏桐3

    一般人碰上大羅神仙似的人,第一反應其實是躲,然後是煩。誰會喜歡被人一把揮開一切有的沒的,自以為是的偽裝和表象,然後一語中的呢。

    常錚當然很清楚實話有多討人嫌,平時一直控制自己能說假的絕不說真的。可面對陶然的時間越長,他越隱隱覺得自己的劫數怕是到了,因此決定不管事情成與不成,總要先坦誠自己,盡力一試。

    這一坦誠,就成了句句是真。

    碰巧,陶然也是個崇尚真實的賤脾氣。常錚的誠懇一次比一次更深、更近,陶然站在這黑黢黢的懸崖邊山,雖然還不至於往下跳,但顯然也沒法往回走了。

    懸崖說,看清楚了,我是懸崖。旅人回答,我知道。

    他們站得這樣近,逐字逐句讀懂彼此,然後相顧無言。

    他如果怎麼都想不通自己要什麼該怎麼辦,如果想通了但拒不承認怎麼辦,或者乾脆就是厭倦了,活累了,真心塞進他手裡都懶得接住,又怎麼辦。

    常錚發現自己簡直沒法想這些「如果」。

    劫數已經來了,他選擇直面生死,卻無權要求陶然選擇他希望的態度。孤注一擲的年少時光早已遠去,這就是兩個手裡都握著點東西的成年人的對弈。

    一個人也好,兩個人也罷,生活都是風霜雪劍嚴相逼。人家還不知道有你到底有什麼好處,反正沒你自己也能行,這真是……

    當兩個人相互吸引,且並不打算榨取對方的社會價值,那就只能看心愿了。而人心,何其深幽。

    多少人打著感情的幌子,幹著合夥做生意的事情,這真的不難。愛當一床錦被,下面隨便弄點什麼亂七八糟的,都能固若金湯。萬千婚姻,無不如此。

    可一旦要跟一個生意人談感情,還是誰也不需要誰的,乾乾淨淨的感情,其靠譜程度,真還不如捕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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