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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4:00:39 作者: 楚雲暮
    難得這樣放縱地活一次。卻終究長久不得。

    第四天的下午,搜救的直升機轟鳴著出現在他們的視線。兩個人之間第一次出現了一陣意義不明的沉默。直到靖生清醒過來,找了一根半濕的木材點著了,濃重的白煙青雲直上--

    那直升機掉頭而來,機艙燈一閃一閃地明滅。

    那是摩斯密碼--方揚分明是讀出來了。

    他震驚地開口:「為什麼--琛哥也來了?」

    靖生皺眉看向他。

    直升機慢慢地著陸了,廖丘率先跳下機艙,側立一旁,一個黑衣的高瘦男子步下台階,站在方揚與靖生的面前。

    第12章

    若不是在這個情形下見著陳琛,靖生是決計不能相信,眼前這個人便是鴻運的龍頭老大的。

    天氣熱的很,他穿著長袖的麻質襯衫,身上卻滴汗不沾,年歲約莫比方揚大個數歲,可那一雙眼睛裡卻透著股澄明淳厚的意味,站在靖生與方揚兩隻野生動物面前,仿佛纖塵不染,諱莫如深。

    「你一下子失蹤了四天,音訓全無,我只能親自來找。」他這麼說著,對方揚微一頷首。靖生以為方陳二人關係深厚,卻怎麼也想不到他二人見面,僅僅是這樣一句不咸不淡的寒暄。

    方揚在靖生面前的禽獸勁也仿佛一下子收斂地乾乾淨淨,一下子又成了克制而冷靜的揚哥--那個鴻運陳琛最器重的二當家。

    葉靖生跟在他們後面也上了機艙,一直跟在後面的廖丘突然挨近了他身邊,壓著聲音道:「葉靖生,回香港後離揚哥遠一些。」若說這些人中唯一對他和方揚之間的關係有些了解的,只怕只有廖丘了,葉靖生知道他們打見面起就沒什麼好事,廖丘自然是看他不順眼的。便故意慢悠悠地看他一眼:「我離他遠不遠和你什麼關係?你若也出的起鴻運那百分十的股權,我便聽你的。」

    你!廖丘氣惱,卻一時想不出反駁的話,直到靖生坐下,懶懶地伸了一下手臂,才突然冒出一句:「你離他遠一些,對你自己也好。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葉靖生沒有理他這語焉不詳的警告,反自顧自地靠向椅背,沒一會兒,倒是睡地熟透,夢中隱約聽見一個低沉的聲音道:「在香港時我還在想,這次的事為什麼會耽誤這麼久--現在,我算知道了--因為…他麼?」

    「你是死人哪?他要來鬧場子那就讓他鬧?傳出去我華小傑還要不要混了,啊?」傑仔甩著手怒罵著走出店門,隨即眼睛一亮,哆嗦著舉起手來:「你你你你--」

    葉靖生靠在酒吧門邊的燈柱上,懶懶地飛了個飛吻:「華老闆,近來生意如何?」

    傑仔又是哭又是笑地撲上去,又是咬又是踹:「你是死人哪?!哼都不哼一聲就跑去那種地方,嫌命長你和我說一聲,我直接轟了你好過你死在荒山野嶺!」

    是是是,我是死人。我這不是回來了麼?

    還有上次,你居然打暈我自己一個人--

    「傑仔。」靖生打斷他的話,逼近他,喃喃地說,」你好象胖了些…」

    傑仔吃了一驚,忙自我打量起來,」胖了?哪有,體重每天都有測的--」隨即反應過來靖生在打趣他,憤怒地又抬腳踹他,終究捨不得,哼道:「你向來膽子大,我誰啊我?我有什麼資格說三道四啊?」

    「好了好了。」靖生搭著他的肩,親昵地摸著他的頭髮:「我一回香港就先來找你,還不夠麼?」

    跟著的幾個人都知道他們老闆和生哥的關係,都心領神會地偏開頭去。華小傑才壓著聲音道:「你真要和鴻運合作下去,徹底把姓鐘的給掀了?」

    葉靖生挑唇笑道:「你怎麼知道?」

    「你一失蹤就有幾個鴻運的人把我架上車,也不說什麼事,把我關在鴨寮街的一個地下室里一關就半個月--後來我才知道你去了中美州--你是死人哪?他們要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

    他這口頭禪一出,靖生就要頭疼了,趕忙插話道:「那你怎麼出來的?」雖然華小傑在旺角一帶也算個人物了,可若說鴻運忌諱這個而不敢對他下手,卻是絕無可能。

    「鴻運的老大放了我。他說,若你真心想幫他們,我做不做人質都一樣。」傑仔看了他一眼,」我說的是陳琛。」

    靖生挑著眉想了一瞬,也弄不清箇中原因。信任他?那是不可能的。陳琛又不是剛出來混道上的,會這麼輕信?

    還是他…本不想讓他幫方揚?

    當天晚上,他們就一起去了醫院。

    「你說什麼?手術延期?」靖生一拍桌子,橫眉怒目。

    「德國最頂尖的顱內手術專家親自飛過來給他看過,據說神經壞死太久,只怕貿然開刀會有生命危險,所以我們討論了一下--」

    「你是要他活死人一樣躺一輩子?!」

    吳宜學為難道:「總好過手術後萬一--」他掩口不說,靖生卻知道他的意思,怒極攻心,一把擰起他的領子:「你他嗎之前怎麼和我說的?!你說小齡有百分之八十的機會可以醒過來!」

    「生哥,你冷靜些。」傑仔拉他坐下,他瞄了一眼,吳宜學胸前的名牌已經由主任換成了副院長。一個月的時間而已,升的快了些吧…

    靖生掙開他:「我告訴你,我一定要他醒過來,多少錢我不在乎,可要是他就這么半死不活地躺著,我他嗎的炸了你這!」

    吳宜學忙著擦汗:「這這,德國國家醫院倒的確有一個專門攻克這類手術的專家小組--」

    「把他們叫來!多少錢我都出!」

    「可是靖生,你要做最壞的打算--」

    「沒有最壞!」

    「總你要做個選擇,是讓他一直這樣躺著,一輩子供養著他,還是,冒著手術失敗立即失去他的生命的危險,開顱手術?」

    靖生回頭看了一眼病房裡躺著的羸弱的身子,電擊一般地偏開臉--時至今日,他依然有些不敢面對自己的弟弟。

    小齡最喜歡坐在他的腿上,一邊替他擦藥一邊眨巴著眼睛勸他:哥,你別總這麼愛打架。

    切,我這都是為你好,現在在我這地盤上誰還敢欺負你?! …可…他忽閃著眼睛看他,我不喜歡。

    白痴。你知道什麼!快去睡覺!

    其實葉齡什麼都知道,只是比起靖生烈火一般的性格他顯得過於隱忍和木訥。靖生怎麼會不了解他?所以他千方百計替他爭取到了被王永嘉領養的機會,本以為他就此脫離苦海,從此走向和他全然不同的精英之路,卻沒想到是這樣一個結果。若說他恨裴浚,其實他更應該恨他自己罷--若當初不曾放他走,就不會讓他這樣半生不死地躺在這煎熬。

    哥,你別總這麼愛打架…

    他眼一閉:「手術。」他要讓他,再看著他笑,再對他說一次--

    哥,你別總這麼愛打架…

    吳宜學嘆了口氣:「好吧…我去聯繫。」

    後來靖生開車送傑仔,一路上都繃著張臉。傑仔知他想這葉齡,悶著氣想了半天忽然對靖生說,吳宜學有沒說請德國那些專家過來要多少錢?

    「這你別管。我就是去花旗搶錢也要把錢給湊齊。」

    傑仔撇撇嘴道:「香港的醫院競爭激烈,他那副院長升的蹊蹺。」

    靖生沒往心裡去,他知道傑仔一向討厭這樣的」正道人士「,就是他用了什麼手段,又與他何干?只要葉齡能醒過來,對他而言,也就夠了。

    「你怕他拿我給他的錢向上爬?」靖生不在意地聳聳肩,」我又不是ICAC,管他這位子怎麼來的。我只要小齡沒事。」所以他要弄到錢,弄到那百分十的股權,不惜一切代價。

    傑仔不說話了,只要牽扯到葉齡,葉靖生就會喪失起碼的判斷力。

    車子在兩人的沉默中過了海,快到時傑仔才開口道:「你原來那個狗窩不能住人了,你搬過來和我一起住吧。啊,門口大排檔新到了批南丫島的海鮮,我們去消夜吧?」

    葉靖生笑著拉過他,親親他的唇角:「你知道我現在還要幫方揚。」

    傑仔的動作停了一下:「你要和他住一起?你和他…處地太近了。」

    靖生只當他又吃醋了,哈哈笑道:「別這樣,你明知我為了什麼。」他最後能給葉齡的,也就是鴻運改組後百分十的原始股了。

    傑仔抬頭,神色卻出乎意料的凝重:「阿生。你這人向來隨性慣了,這世界上--尤其是混這條道上的,有幾個能信任?方揚,他太危險了,某方面來說,他比裴浚更險惡。」

    「別和我說他!」靖生咬牙切齒,」裴浚在我面前一次次發誓說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救回小齡,行動組所有人都知道葉齡要被犧牲,只除了我!我本可以救他的,如果當年我不是那麼相信裴浚!我不該在那個時候離開現場!我是瘋子我是豬才會相信他的鬼話!」

    靖生。傑仔輕聲道,過去的總不能記上一輩子。裴浚是偽君子,方揚是真小人。無論是誰,你都該遠著。

    靖生沒有答腔,胸膛急促地起伏著。傑仔知道他不高興了。他傾身,輕輕地咬住靖生的下唇,他吃了一驚,傑仔卻先放開他,道:「我從十二歲認識你,混到現在,也快十年了。無論你做什麼,都別撇下我…象上次那樣,你以為我就是保住了命,活著還有意思麼?」

    靖生無聲地笑了,摸著小傑抹著過多髮膠而顯得發硬的頂發:「我是你大哥,不罩你罩著誰?」

    傑仔下了車,看著那明滅的車尾燈漸漸消失在他的視線里,突然打了一個寒戰。奇怪,明明還是9月份,為什麼他竟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

    方揚…你倒是好手段,又或許是阿生你太認真,信義二字,從來都只是你一個人痴求的夢想。當年裴浚做不到,現在的方揚也一樣。

    可是靖生,你的心已經有了明顯的傾斜,我還能多說什麼?

    靖生,你不再屬於我了。

    開車回方揚在山頂的豪宅,門口幾個保鏢示意他停車,靖生將配槍交給保鏢,他拉下彈匣才示意放行。車子緩緩地開過大門,全方位監控儀立即連人帶車地全面掃描,直到確信他沒有身配武器。身後的保鏢才追了上來,恭敬地將手槍遞還。

    「揚哥呢?」

    「還未回來。旺角出了點事,揚哥去處理一下。」切。他還真忙。靖生開車入庫,並不意外地看見了陳琛的駕車--全黑色的蓮花,一如他的主人,優越而不張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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