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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51:16 作者: 皎皎
    她死死箍著她,臉頰貼在一起,輕微的摩擦著;唇靠在他耳後,俯在他耳邊,哽咽著開口:「維以……你不願意告訴我這兩年你遇到了什麼事情,沒有關係,我以後再也不問了。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不好?我要你知道,只要能跟你在一起,我什麼苦都可以吃。你要是不能走路了,我就當你的腿;你要是不會寫字了,我當你的手;你欠了別人的恩情,我哪怕是死都幫你還清……我這條命是你給的,我這一輩子都纏著你。你想都別想一腳踢開我……」

    吳維以覺得脖子一會熱一會冰涼,熱的是她的淚,涼的是是她冰冷的嘴唇。他心裡也不好受,被她箍得太緊,勉強騰出一隻手拍拍陸筠的後背,輕語:「不要亂想,我怎麼會踢開你。」

    陸筠恍若未聞,抱著他的雙臂慢慢收緊,身體蜷縮起來,喃喃說下去:「我抗不下去了,我沒辦法一個人過下去了。這兩年的日子,我再也不想過下去了,你愛不愛我都沒關係,但你不能不要我……」

    吳維以神情一凜,身體繃緊,手從她的腰上繞過去,輕輕抱住她的腰,在她耳邊說,「別說傻話了。我們還要過一輩子呢。」

    這一抱才發現懷裡的人必看起來還要削瘦很多,腰跟樹枝一樣細,一隻手臂都能環住。以前她也瘦,但遠不止於這樣形銷骨立。

    陸筠機器人般一寸寸把臉轉過來,盯著吳維以看。

    「這可是你說的----」

    吳維以伸手撫上她的臉,小心翼翼拭去她面頰上的眼淚,半晌後才開口,「以前你不是這麼愛哭的,笑起來有兩個酒窩,很漂亮。」

    陸筠瞪著眼睛喘著氣看著他,眼淚終於收住了。

    吳維以總算放心了,鬆了口氣:「你休息一下吧,坐了十多個小時的飛機,累得臉色都不好了。」

    陸筠其實不困,但確實很累,從身體到心都是。行李都在房間裡,也許去洗個澡或許會好一點,想到這裡,她轉頭擦了擦眼角,扭過頭認真地問吳維以:「你要洗澡或者擦身子嗎?」

    看到吳維以點頭,陸筠「嗯」了一聲,垂下眼睛,「我去放水。」

    下午她已經研究過衛生間和浴室的結構,看得出來浴室是專門為他這樣腿不好的病人設計的,浴缸里都有相應的設施。她熟門熟路的放了水,調好了水溫,站到了洗漱台前,用冷水澆了臉。

    抬起頭來,看著鏡子裡的那個滿臉水珠,眼睛紅腫,皮膚蒼白得跟鬼一樣的女人----原來不知不覺中,竟然變得這麼狼狽。怎麼能讓吳維以看到我這副模樣。陸筠取過干毛巾擦了臉,重新梳直了頭髮,對鏡子裡的人路出一個笑容。

    從浴室里出來時,她已經換了精神狀態,臉上帶著當年的笑容。吳維以驚訝於她的變化,目光在她臉上停留很久;陸筠只做不察,彎腰過來扶起他到了浴室,在浴缸旁的凳子坐下,伸手就要解開他的衣扣。動作是如此的自然和順理成章,仿佛已經把這個動作排演了若干次。

    吳維以有點吃驚,抓住她的手腕。

    滿屋子熱騰騰的水蒸氣里,陸筠的臉色卻一點不變,微微一變,輕聲解釋:「你身體不方便,我幫你洗。我很會照顧人的。」

    沒想到她思維跳得哪麼快,吳維以眼角輕微地一跳,捉貌似鎮定自若地回答,「哪用你幫忙,我不至於那麼沒用。只是腿不好,手還沒問題的。」

    陸筠停住了手,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神色,點點頭出去了。

    些微的水聲從浴室里傳來,陸筠審視地看了那扇緊閉的門,開始整理床鋪。吳維以睡覺的習慣還跟當年一樣,枕邊總是有著許多書。她仔細翻了翻,大部分是義大利語的相關資料和詞典;書下則壓著一沓沓厚報紙,枕頭下也有許多。

    於是順手抽出幾張報紙翻了翻,驀然呆立當場,甚至都不需要展開報紙,首先映入眼帘的全是跟那場綁架案的的新聞,都用紅筆勾了出來。陸筠看著那沓厚度趕得上詞典的報紙發怔,很長時間後才用顫抖的手指翻開一份又一份的報紙,竟然各種語言的都有,吳維以是把所以能找到的報紙都收集來了。

    陸筠心裡發苦,但好像又有人往心臟血管里注入了蜂蜜,明明堵塞難耐,可還是一抽一抽地甜蜜著,跟苦澀怪異交織在一起。

    吳維以洗澡速度很快,從浴室出來時,陸筠已經整理好了床鋪,又在沙發上放了只枕頭,鋪了床被子,那張沙發本來就是供人陪床留宿用的,倒是足夠長。

    扶著他上了病床,陸筠聞著他身上沐浴後的香氣,小心地扯過被子蓋住他的腿,又指了指沙發上的東西,「柜子里的東西蠻全的,枕頭被子都有,我不請自拿了。」

    「沒關係。」吳維以微微笑了,「你也去洗吧,浴室里還是熱的。」

    「好。」

    熱氣騰騰的浴室就像個火上的蒸籠,把陸筠渾身上下的疲憊全都蒸了出來。坐在溫暖的浴缸里,險些就這樣睡了過去。

    換上睡衣匆匆出來,吳維以安靜地看書,修長的手指放在書頁上,時不時地翻動一頁。白色的病號服,白色的燈光,黑漆漆的頭髮,抬起眼睛的時候眸子又黑又亮,就像一幅水墨畫渲染進了心裡,怎麼都抹不掉。渾身上下有莫名的電流滾過去,陸筠感到前所未有地安心,湊過去吻了吻他的面頰。

    吳維以看著陸筠帶著狡黠的眼神,頗有預謀地走過來,俯身下來吻他。他嘴角動了動,似乎想說話,但最後總是忍下去了。

    怎麼一點反應都沒有?陸筠眨眨眼,雙手撐在他腿旁,不甘心地又親了他一下。他身上帶著淡淡的沐浴香氣,讓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吳維以心說書也沒辦法看了,乾脆放到一邊,「你這是在幹什麼?」

    「我在親你啊,兩年沒親到了,」陸筠笑眯眯,眸子裡帶著霧氣,「我臉皮一向很厚的,你還不知道?」

    目光就這樣對上,再也分不開。吳維以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伸手撫上她的臉。

    一瞬間時光流轉,兜兜轉轉地回到了兩年前。他背著她穿過那座山林,有風從他的髮際流過,他俊美得如同那個美好的初夏,融化了金色的陽光。

    心滿意足地躺倒沙發上,陸筠扯過被子睡覺。長途飛行後,到義大利後情緒大起大落,現在才略微放鬆了一點,困意頓時彌上了眼前。

    只要吳維以還在身邊,還有什麼可在意的呢。她深呼吸,把腦子裡所有亂七八糟的情緒都趕走。自己的身體自己最清楚,這兩年來,整個人都要被掏空了,要休息好,對自己好一點,才能照顧吳維以。

    病房裡頓時靜了。

    聽到細微而均勻的呼吸聲傳來,吳維以側過目光,一種永遠看不夠的眼神默默看著她的睡顏。沙發距離不過兩三米的距離,他可以看得很清楚----她側身蜷縮著身體,微微勾著頭,薄毯蓋住了大半的臉,三兩縷頭髮散在耳側。她臉頰本是蒼白的,洗澡之後罕見的帶上了一層微帶溫熱氣息的薔薇色,有種朦朦朧朧的美。

    這樣看了不知道過了多久,吳維以輕聲一嘆,關了床頭燈,慢慢靠上了床背。

    這兩年的習慣到底還在,陸筠睡眠很淺,一個晚上都是光怪陸離的夢境,最後觸電般一個抽搐,終於被噩夢嚇醒。

    她頓時清醒了,坐起來,抱著被子瑟瑟發抖,屋頂上的燈卻忽然亮了。明亮的燈光像水一樣澆下來,匆忙地側頭過去。吳維以果然醒了,一眨不眨的看著她,一手正掀開被子,一隻手扶著大腿就要下床。

    「別,別動,」陸筠幾乎是從沙發上滾下來,兩步衝到床邊,制止住他的動作,把他塞回被子裡,「沒事,我沒事,就是做了個噩夢。」

    吳維以借著燈光端詳了一會她的臉色,看來她是真的被嚇得狠了,肩膀顫抖,眼神慌亂。他伸手抱住她,吻了吻她的額角。

    「我在這裡,別怕。」

    陸筠埋首在他肩頭,冰冷的寒意被驅除體內,她啞著嗓子開口:「唯以,我跟你一起睡好不好?我怕……」

    吳維以眼睛都沒眨,馬上掀開被子,「上來。」

    聲音是如此的果斷乾脆,沒有任何遲疑,幾乎讓人疑心這是不是一句早就準備好的話,只等她說出口就攔截住。

    得到了許可,陸筠伸手就關了床頭燈,在黑暗中一切都不真切,她手足並用地爬上床,鑽進被窩,憑著氣息湊過去,一把抱住了吳維以的腰。

    行雲流水地動作讓吳維以輕微地差異,疑心自己是不是也掉入了彀中,不過那也就是一瞬間的念頭,他在黑暗中露出個恍然大悟的笑容,翻了個身正對陸筠,騰出一隻手壓一壓她那邊的被角,同時問:「還怕嗎?」

    「不怕了。」

    說話間陸筠手臂纏得更緊一些,腳踝一動,勾上他的腳。所有的動作其實很輕,用意是十足。反正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對方的臉色,可以肆無忌憚的做光天化日下絕對不敢做的事情,哪怕臉紅得要滴血都沒有關係。

    吳維以極詫異:「你腳怎麼這麼涼?」

    陸筠現在哪有心情想這些,臉有一下沒一下蹭著吳維以的鼻尖,滿不在乎開口:「天生的,我血涼,怎麼睡腳都是涼的。」

    吳維以低低地「哦」了一聲,手臂也忍不住,略微一動,環上她的肩頭。兩個人距離更近了,黑暗中一切的聲音都消失了,聽到的只有對方的呼吸,感受到的是對方血管中血液滾動的聲音。

    陸筠心中竊喜,手停在他的腰上,手心緊緊貼著睡衣。質量上好的布料下是溫熱的身體,熱量和只屬於異性的味道就像化學藥劑一樣,一絲絲的從衣服里滲透過來。吳維以天生身材頎長勻稱,加上常年的野外工作鍛鍊出了有力的腰腿,雖然這兩年內大部分時間都在病榻上,身體大不如前,但鍛鍊也沒少過,陸筠仿佛能感受到肌膚下的力量。

    陸筠的雙手在被子下準確地握住吳維以空閒的手,慢慢說:「單位要修房子,我拿到了名額,一年半內修好,兩年內後咱們就可以搬進去了。」

    吳維以有點驚訝,但更多的還是驚喜:「是嗎,多大?」

    「一百二十多平方吧。」手指從他手指中穿過去,很快十指交纏。

    吳維以問:「你有錢嗎?」

    「你還不知道我的收入?」陸筠故作驚奇地笑了,「你可是我的領導呢。」

    吳維以低低笑了笑,胸腔輕微地震動著:「那就好,我現在大概是都沒有了,連身份都是個問題了,沒辦法幫你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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