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頁

2023-09-27 03:47:19 作者: 沈南汐
    「默默,你還記得爸爸嗎,他是一位警察,他非常愛默默,他是在工作的時候,為了保護你的同學們,被壞人刺傷,犧牲的。」

    陳豫北說完,慢慢轉頭去看那孩子,只見她那張小臉漸漸地失去了血色,身上止不住的抖了起來。

    陳豫北狠著心,繼續說著:「他叫趙子善,犧牲的時候只有三十七歲。他是一位英雄,是默默的好父親,也是叔叔的好兄弟,他甚至救了叔叔一命……」不等陳豫北說完,一聲尖銳的叫聲從默默口中發出,只見這孩子瞬間暈厥了過去。

    陳豫北吃了一驚,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還是驚出一聲冷汗。

    他抱起她放在腿上,輕輕拍打著她的後背,在她耳邊輕喚著:「默默,默默!」他清楚地看到這孩子的額頭,鼻端冒起了細密的冷汗,兩鬢的發角慢慢被汗漬打濕。

    陳豫北用大手輕輕的摩挲著她的背部、頸項,又俯下頭在她臉上、眼睛上輕輕地親吻著,在她的耳邊溫柔地喚著「寶寶」。

    過了好久,這孩子才長出一口氣,悠悠醒了過來,一雙無神的大眼睛讓她看起來更像個易碎的娃娃。

    如果她的心理承受不了這一切,她就遺忘。這是一個人的心理壓力被迫到一定的極限時本能地作出的生理反應。

    只要「犧牲」兩個字,就足以讓她的生命中那血腥的畫面活生生地重現,猶如記憶之河打開了閘門,疼痛奔涌而出。

    一切的一切,只不過需要一個出口,當記憶中的一切再回來的時候,竟然是整個人被撕裂般的難過,痛得她不能呼吸。

    「叔叔,我,記起來了。」好久好久以後,那蒼白如紙的小臉上,終於露出了淺淺的笑意,身體虛弱的讓她說話都有些微微喘息。

    「好孩子,你很堅強。」陳豫北擁緊她。

    我記起來。多麼艱難的一句話,卻似走過了千山萬水。

    這說明,她從內心裡,已經開始回憶曾經發生過的一切,而不會再逃避。

    除了哭的撕心裂肺以外,默默再沒有出現別的生理狀況。

    這是她的進步,陳豫北覺得欣喜。

    那天,陳豫北陪著她在海邊坐了很久才回家。

    「叔叔,默默喜歡看到大海。這裡的海和家裡的海一樣寬廣,在海邊默默的心裡就平靜好多,就和爸爸經常帶默默去看湖一樣,覺得天地好大默默好小。默默在這裡聽大海地聲音,就像是在聽爸爸和默默說話,好舒服啊。」喃喃地,她在他懷裡輕輕地述說著。

    作者有話要說:周三會有一更~小汐很努力了,求表揚……積分已經開始送了,原來以為每個月只有150分,可是查看記錄,好像超過150仍然可以送,不懂是神馬原因,是不是一本書是150?兩本書是300?不知道,反正能送小汐就送啦,小汐求要花花,你們懂得……捂臉逃啦~

    父親

    過了聖誕節假期不久,布老頭兒從德國回來了,陳豫北單獨和他見了面。

    他在聽了默默的情況之後,認為對默默的喚醒記憶要區別對待。比如,她和陳豫北之間發生的事情,可以暫緩,但是她對父親的記憶應該立即進行喚醒。

    孟姑娘除了送默默上學之外,每周會帶著她去布老頭兒實驗室一次,做心理干預治療。

    默默現在基本可以和布老頭兒直接對話交流了,那舒緩的音樂和安寧的氛圍讓她覺得身心放鬆和安全。

    布老頭兒對她進行的臨床干預是無形的,足以讓她放下所有的負擔,有時候,她只需在他那兒睡上一覺,便會覺得身心鬆弛。

    陳豫北仍會抽出時間帶她去看海,一到海邊,默默就如放出籠子的小鳥,歡快的朝海里撲去。有時候她還會帶著速寫薄,安靜的坐在沙灘上,勾勒出眼前的風景。

    只有當她對著大海呆呆地出神的時候,陳豫北才會從她臉上找到一抹茫然和無助。

    陳豫北從來沒有看到過默默畫畫時的樣子,最多會在去海邊的時候,看到她拿著薄子塗塗畫畫的。

    只有一天,他回家早了一些,問起來小姐在哪兒,女僕告訴說,小姐在畫室。

    陳豫北走近那間畫室,舉起手敲了敲門,沒有聽到回音,他推開門進去,卻發現這孩子窩在一角的沙發上睡著了。屋子裡的畫架上,有張畫了一半的人像素描,看得出她畫的是自己的父親趙子善。隨後,他又在地上堆著的畫稿中,翻出了一疊沒有完成的畫像,全部都是趙子善的各種神情的畫稿,但都沒有完成。

    陳豫北略為翻看,便仍按原樣放了回去。他又揀起掉在一邊的毯子給她蓋上,掩好門走了出去。

    陳豫北像是從這些畫稿中看出了她的掙扎的痛苦。但他明白,這孩子需要一些自己的空間,這是她成長的必要。

    一個月之後,陳豫北讓人國內傳來了所有能搜集到的趙子善的資料,其中還有多張他工作時候的照片和一段他在案發現場堪查時的視頻。

    陳豫北著人把所有的資料做成了一個小時紀錄片,並配上了解說。

    當片子傳過來之後,陳豫北深夜一個人看了兩遍,又提出了些修改意見,最後製作完成。

    在一個周日陽光燦爛的午後,陳豫北把默默一個人扔在了書房,用大屏幕播放了這部片子。

    片子裡有趙子善的生平和事跡介紹,有帶著他成長軌跡的各個時期照片,還有他的同學和戰友們對他的回憶。當然,還有默默小時候和爸爸媽媽的幾張合影。

    整部片子客觀而詳實,充滿了溫情和懷念。

    陳豫北一直站在門外,靜靜地聽著她在書房裡由低泣轉為聲嘶力竭的哭喊。那悽厲的喊叫著「爸爸」的聲音生生把他的心撕成了兩半。

    大約兩個小時以後,陳豫北才挪動著有些麻木的腳步,推開門回到了書房。

    默默瑟縮在陳豫北大書桌對面那排長長的沙發一角,大屏幕上,最後定格的是趙子善在那曲的湖邊和女兒在一起的一張照片上。

    屏幕上的趙子善仰躺在一片青翠的糙地上,雙手高高舉起了小女兒,曬的幽黑的臉上滿是對女兒的寵愛;被父親掬在手上的小女兒咧著嘴哈哈大笑著,撒著歡兒,陽光像金子般灑在這對父女的身上,幸福寫了滿臉。

    這張照片正是陳豫北給這父女倆拍照的。

    那次是他去縣局辦事,順便去看看趙子善,而趙子善不在辦公室里,在他同事指點下陳豫北找到了湖邊,遠遠就看到了那對嘻鬧的父女。當時他手上正拿著一台單反,順手就拍下了這對父女幸福的瞬間。

    當年,《人民公安報》刊載英雄趙子善的事跡時,就是配發了這張照片。

    陳豫北走近沙發,坐在她身邊,然後伸出手把她抱起來放在腿上。

    「默默。」他把她的小臉兒摟在胸前,緩緩地說,「都想起來了嗎?」

    默默的頭是埋在他胸前的,他能感覺到她在輕輕地點頭。

    「默默的爸爸是一位非常勇敢的人,他熱愛他的事業,更愛他的默默,他非常希望他的小默默也是一個勇敢的孩子,如果爸爸看到默默哭他也會難過,爸爸喜歡看到快樂的默默。」

    「叔叔,我知道了。」她從他懷裡抬起了頭,紅腫的雙眼裡,有著一抹奇異的光芒:「叔叔,我以後都不會忘記爸爸了,我會記住他,努力做他希望的人。」

    默默蒼白的小臉兒仰望著他,眼睛裡是堅定而聖潔的神韻,刺得陳豫北目眩。

    「好,讓我們一起記住父親。」陳豫北輕拍著她,像父親在哄小女兒睡覺般溫柔,生怕驚醒了她。

    生活中的變化總是身邊人最先感受到。

    陳豫北覺得這孩子現在除了習慣自己獨自睡覺之外,最明顯的變化是對繪畫的熱愛。

    她除了學習語言,大部分時間都是用來繪畫了。

    她買了一打速寫薄,走到哪兒都是帶著的,無論什麼時間,什麼場合,只要有空就會畫幾筆,有碳筆、鉛筆、還有鋼筆。慢慢地,她的速寫畫的非常快,寥寥幾筆便能勾畫出人物的神韻,不一會兒便會畫好一組。

    有陳豫北工作時速寫,有喬恩整理陳豫北房間時的一絲不苟,有小胖師傅做飯時的瀟灑,有院子裡花園各個角度的景色,也有學校或是海邊的風景。

    比爾教授說,這些速寫訓練,大大彌補了她學畫時間短,基本功不紮實的問題。

    美麗的孟姑娘是默默油畫人物寫生里的重要角色。主要是她坐得住,默默每天會在孟曉敏看書時,順便拿她做模特做人像寫生。這讓默默對她非常感激,說要叔叔另算給孟姑娘模特費。

    孟曉敏抿嘴淺笑說:「錢財乃身外之物,等你將來成為達.芬奇第二,我的笑容將在你的畫作里永垂不朽。」

    而布老頭兒在聽到默默的生活狀態後,大為讚賞,非常鼓勵她堅持下去。說這對她的心理重建非常重要,也很有幫助。

    有一天在課堂上,比爾教授看到了默默的速寫本子和畫稿,他拿過來翻了翻,顯出了非常激動的樣子,拍拍她的頭說,有一個繪畫大賽,希望她能拿出作品參加。

    這個繪畫大賽是聯合國一個著名的基金組織贊助的,每三年一次,今年是第九屆。參加者的年齡是十八周歲以下的青少年。

    其實,默默接觸油畫的時間不長,技法還很稚嫩。但是比爾說,這個小中國小姑娘有敏銳的觀察力和超凡的表現欲望,特別是她對色彩的駕馭能力讓他讚嘆,他說她畫筆似刀,能刻出人物的靈魂。

    都說搞藝術的人很感性,如此評價可見教授對這個學生的偏愛程度了。比爾教授在她沒課時,還會邀她去自己的畫室讓她跟著自己作畫,說讓她做自己入室弟子。

    默默駭笑,這大鬍子竟然還懂點中國文化。

    陳豫北比之以前更忙碌了起來,大有重出江湖的意味。因而對默默也放手了一些,主要是孟曉敏姑娘對默默照顧的很好。

    孟曉敏定期會帶她去布教授那兒治療,學校的課程也幫她安排的很妥當。陳豫北知道她不同於杜微,因而對她略為放心。

    孟曉敏是個一絲不苟的姑娘,性格倒是和喬恩很象,她除了向陳豫北匯報默默的事情外,基本不太和陳豫北說話。默默細問之下,果然她是在英國上過寄宿學校的。

    有兩次,陳豫北曾在書房門口看到默默獨自一個人在放那個片子。女孩兒一個人獨自捲縮在沙發上靜靜的觀看,默默地流淚,放在兩側的手不覺握成了拳頭。

    陳豫北會覺得這孩子更沉默了,他怕她又不講話。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