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2023-09-27 03:43:14 作者: 童子
    「小鄧說昨晚你送我回來的,」張准看看旁邊的小鄧,小鄧似乎感覺到兩人間說不清道不明的曖昧,點個頭先走了,張准終於敢抬起眼睛看甄心一眼,馬上又放下去:「謝謝。」

    這種對話像是中學時,和暗戀的女孩子在夕陽的操場上相遇,男孩會猜想,女孩對他是不是也有好感。甄心覺得身上每一條神經都亢奮著,把一種久違了的甜蜜傳到大腦:「沒什麼,舉手之勞。」

    張准不自然地笑笑,往左跨一步,要往餐廳走,甄心沒有動,他還沒從這張荷爾蒙織成的網子裡出來,張准又走回來,欲語還休地:「昨天晚上……我說什麼沒有?」

    甄心懵著,聽張准又問:「我有沒有……做什麼?」

    甄心像被人掐住喉嚨,眼神有一瞬間的慌張,雖然只是一瞬間,張准還是發覺了,他並不知道昨夜的真相,以為是自己忘情了,讓甄心察覺。他恐懼地別過頭,往餐廳方向落荒而逃,甄心呆站在原地,想不明白所以,為什麼自己不是挨了一拳,而是被這樣含情脈脈地看著?

    吃過飯,全部主創去看場地,這部戲有個關鍵場景,是地下停車場。劇組在郊區搭了影棚,基本上實景還原,有車位,有照明,有電梯間,道具車陸續到位,還差五輛大眾和七輛豐田,張準的頂配卡宴停在視角中心,普魯士藍色,剛打過蠟,被周圍工人們焊接的火光一照,顯得熠熠發亮。

    陳正森讓張准靠著車站,從取景框裡一再地看,旁邊是負責服裝的湖南妹子,把他說的修改細節往手機里記,比如腰再收一點,扣子換成群青色,連袖口長度和鞋帶質地都一一照顧到了,拿陳正森的話說:「這是吃重的一場戲,超近景。」

    甄心和周正站在一旁抽菸,聽負責調度的小汪跟幾個工作人員閒聊:「說是吳融下午就到,」都是不大的男孩子,一個個很期待的樣子:「順序都排好了,合影別插隊啊!」

    「吳融一會兒來嗎?」甄心裝作漫不經心,心裡其實很彆扭,周正看看表:「從機場直接過來,這場是他的大戲。」

    甄心哼一聲:「他的大戲,讓我看什麼場地。」

    「後期你和張准有幾場對手戲也在這兒」周正知道話說錯了,趕緊找補:「聽陳導的意思,明天正式拍也想讓你過來。」

    甄心要說什麼,突然看見張准煞白著一張臉瞪著他,他倆有八九米距離,中間隔著一輛極光,還有陳正森和服裝小妹,不過是一剎那,張准從卡宴旁起跑,速度極快,按住極光的引擎蓋,一個漂亮的單手撐,兩條被西裝褲包裹的長腿在空中劃出剪刀般的弧線,甄心什麼也不知道了,只罵了一句:「干!」這樣的張准太他媽帥了!

    人破風一樣衝過來,撞倒了陳正森,甄心幾乎要伸出雙臂去迎接他,卻被他重重推了一把,推在胸口上,他往後趔趄了幾步,脊背砸在後邊別克的車門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瘋子似地看著張准,沒一個人的思維跟得上他的動作,這時候上頭負責吊頂的三個工人喊了一嗓子:「沒事,抓住了!」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厘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民工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大夥這才抬頭看,十厘米厚的鋼板,刀子似的尖端,寒光雪亮懸在張準頭上,只靠一根細麻繩牽引,另一頭抓在那些工人手裡,正一下一下往上拉。

    張准急急地喘,汗水從襯衫下透出來,不是跑的,是冷汗。他站在眾目睽睽之中,恨不得那塊鋼板真掉下來砸中自己,那樣就沒人在意他的初衷了----他只推開了甄心,沒有管周正,沒有管工作人員,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他的眼裡只有他。

    周圍有議論聲:「哇,功夫真好……帥炸了……他只推了甄心哎……關係那麼好嗎,自己的命都不顧……」

    張准覺得無地自容,恨不得找個fèng隙鑽進去,甄心在看著他,用一種火辣辣的眼神,他要朝他走過來,半張的嘴唇似乎要說什麼,張准怕得膝蓋都在發抖,這時一旁的周正按住他肩膀:「張老師,幸好是虛驚一場,你有沒有受傷?」

    張准這才覺得左腰疼,是西裝褲太緊,扭到了:「沒事。」

    陳正森被服裝小妹扶起來,可能是驚魂未定,也可能是被張準的氣勢鎮住了,破天荒叫了他「張老師」:「沒事吧,影不影響明天拍攝?」

    張准篤定地說沒關係,陳正森看了甄心一眼,這一眼被張准敏感地捕捉到,滿臉飛紅,陳正森讓他回車邊繼續站著,甄心不幹了:「他可能受傷了,姓陳的,你有沒有人性!」

    張準的左腿是有點跛,陳正森看見了,還是攔著甄心不讓過去,他有治他的法子:「行啊甄老師,」他壓低聲音,帶上點笑意:「昨晚怎麼人家了,為你命都不要了!」

    甄心馬上底氣不足了:「說什麼呢你,沒有的事。」

    「也是,」陳正森顯得很遺憾:「我看腿腳挺利落的。」

    甄心立刻明白他指的什麼,紅了臉,害臊地罵一句:「干,你惡不噁心!」

    沒多久,吳融的車到了,白色英菲尼迪,門是被從裡邊踹開的,跳下來一個人,黑背心迷彩褲,乾淨利索的寸頭,一副銀色太陽鏡,一路被工作人員圍著喊:「吳哥!」

    吳融,和張准一樣是練武的,可和張准不同,他出道就是男一,大大小小的戲幾十部,從沒演過配角,甄心老遠就聽他吊兒郎當地喊:「準兒!」

    他是北京人,單叫名字加一個兒化音,聽起來那麼親,張准看見他,很不見外地擺了下手,軟軟叫了一聲:「師哥。」

    他倆其實是同年,張准比吳融還大幾個月,後來都當了演員,越混越熟,吳融比他早入行幾年,就逼著他叫師哥。甄心覺得自己的胃都要翻了,眼看著兩個人走到一處,親熱地抱了抱,吳融好像一眼就發現張准扭了腰,半開玩笑地掐了一把,他個子比張准猛一點,一隻胳膊很自然地搭著他的肩,指著陳正森鼻子說:「導演,怎麼的,欺負我師弟呀?」

    陳正森連忙擺手,一句一個「吳老師」,一群人半葷半素地寒暄了半天,吳融的胳膊就沒放下來過,張准抓著他攬著自己的手,大張著嘴巴跟著笑。甄心好像是第一次見到他。

    很快進入正題了,陳正森領著吳融看車,三個人臉上的表情都很認真,甄心看著張准捂著傷腰上車,坐在方向盤後放倒座椅,接著吳融上去,趴在他身上,兩個人一對視就哈哈大笑,吳融甚至把腦袋埋在張准頸窩裡,像一隻搖尾巴的哈士奇,笑岔了氣。

    甄心成了局外人,他點燃一支煙,煙火青藍,仿佛燃燒的寂寞。

    晚上,吃過飯,甄心不自覺就往張准房間走,3705,他在門口站了一陣,按下門鈴。開門的是小鄧,光著膀子,看見甄心愣了一下,屋裡傳出笑聲,甄心走進去,張准只穿一條四角短褲,臉朝下躺在床上,吳融是一樣打扮,光腿跨在他身上,大手摁著他的左腰。

    「哎呀,甄心,」吳融一抬頭,笑呵呵跳下床,滿是按摩油和藥酒的手朝他伸過來:「下午導演淨說戲了,也沒給介紹一下,第一次合作,多多關照哈。」

    甄心正猶豫要不要和他握,吳融很抱歉地抽回手:「媽的,有點油,下次下次。」他跳回床上,要接著給張准揉,張準則把短褲往腰上提了提,有些羞赧:「師哥,不揉了……」

    吳融看了眼表:「還差十五分鐘呢,快點快點!」

    他不由分說摁上去,每使一下力,張准都悶在床單里哼一聲,甄心不知道自己的臉色是什麼樣,只聽見吳融聒噪地對他說:「我老婆特喜歡你,你有空給我簽個字兒唄!」

    第16章

    周六,約定好的,方熾還是在園區外等著,抽一支煙,九點整,左林林獨自出來了,花枝招展的,踩著輕盈的步伐。

    「高准呢?」他往她身後看。

    「他不舒服,」她笑得燦爛,越過他去拉車門:「我們走吧。」

    「他怎麼了?」他拽住她的胳膊,力氣很大。

    「你管他幹什麼,」她連怒意也是美麗的,美得咄咄逼人:「你在乎的不是我麼?」

    方熾顯得煩躁:「你已經有男朋友了!」

    「可以分手啊,」她口氣輕佻:「我可不想和神經病過一輩子。」

    方熾被她的用詞激怒了:「我說過,他沒有病,他只是……」

    「你到底要不要我,」她向他邁一步,幾乎擠進他懷裡:「你不要,有的是人要!」

    「我們得回去,」方熾嘆一口氣:「不能把他一個人扔在家裡。」

    左林林立刻換上一副柔弱的表情:「插rles,你知道我對你的心意,」她把額頭抵在他胸口,頭髮飄散淡淡的柑橘香:「我要去歐洲巡演,明天出發,會走一個月,我只想和你好好過一天。」

    這樣的軟語哪個男人能拒絕呢,方熾沒有說話,她繼續打感情牌:「我年紀大了,跳不了幾年,我只想找個好歸宿,」她把自己整個朝他偎過去:「這樣有錯嗎?」

    方熾幾乎就要抱住她,但腦子裡突然閃現高準的身體,他被自己緊緊抱著,在耳邊絕望地呢喃:「救救我……」

    方熾推開她,很堅定:「我們得回去。」

    高準的家和他的人一樣,很有品位,一進門就看見客廳牆壁上掛著一組朱塞佩·阿爾欽博托的《四季》,左林林不以為意地指著,說那是高准臨摹的,她見慣了藝術品,方熾卻頭一次目睹這樣的才華,那麼瑰麗那麼鮮活,令他移不開眼睛。

    確實像高准說的,他和左林林分房睡,他屋裡只有一張小床,眼下他就窩在那上頭,縮在單薄的被子裡。左林林把方熾領進屋就出去了,似乎吝惜對高準的任何關愛,方熾看矮窗旁放著一把三條腿的木椅子,順手拎過來,在床邊坐下。

    「高先生,」他打個招呼,看被子動了,把手輕輕放上去,感覺底下的人在發抖:「不讓我看看你嗎?」

    慢慢的,從床腳方向探出半張臉,頭髮凌亂,兩眼紅得像兔子:「方醫生……」他很羞愧,不肯把鼻子以下露出來:「對不起……」

    方熾不知道他為什麼道歉,這是典型的自我責難表現:「發生什麼事了嗎?」

    「Justin……」他又說出那個名字了,方熾靜靜地聽,他說:「因為出差的事,昨天他來我辦公室,把能砸的都砸了……」

    「你受傷了嗎?」問出這句話時,方熾一下子想起大學一年級時的課本,上頭寫著:提問者的第一個問題往往是內心深處最關注的,高准搖頭,似乎放鬆了一點,從被子裡伸出冰涼的右手,和半截鬱金香色絲綢睡衣的袖口,他這是要方熾握住,於是方熾握了:「出差時發生了什麼?」

    「出差我沒帶他,帶了另一個人,他就……」高準的嘴唇顫抖,看起來很委屈:「他居然說我……」

    方熾等著他,他卻咬住嘴,把後半句話吞了回去,方熾知道強求他沒有用:「外頭很涼快,要不要出去走走?」見高準的眼神躲閃,他便說:「陪陪我?」

    高准在自己和方熾間抉擇,幾乎沒什麼懸念,他選了方熾,被子鬆開,露出半敞的領口和下頭蜜色的皮膚,上頭有一小塊淡粉色的淤痕,方熾皺眉:「他打你了?」

    「不是,」高准盯著他伸過來的手,神經質地抓起領子:「是畫冊砸的,畫冊很厚。」

    有那麼一陣,兩人誰也沒有話,直到左林林端著水杯進來,驚訝地看一眼方熾:「那把椅子是十九世紀的古董,平時我都不讓坐的!」

    方熾連忙站起來,接過她遞來的水,抱歉地看著高准:「你怎麼不說。」

    像是親密朋友間的埋怨,左林林意外他們的關係居然這麼好了,讓他更意外的是高準的回答:「喜歡嗎,送給你。」

    七萬美金,平時摸都不讓摸一下,現在說送人就送人,她真不知道該吃誰的醋,方熾慡朗地笑:「我不懂藝術,要不是為了你,這種椅子,我坐都不會坐。」

    這話有點曖昧,出了口方熾才察覺,三個人都有點尷尬,高准紅著臉,乾澀地說:「我換下衣服……」

    他的意思是請方熾出去,方熾沒反應過來,還傻站著喝水,左林林拉了他一把:「來幫我一下。」

    方熾跟她出屋,她順手把門關死,然後就撲進他懷裡,挺起胸翹起臀,扭出一條玲瓏的曲線。方熾腦袋嗡地一聲,為了保持距離,他後腦勺撞到了牆上:「林林你瘋了,高准就在屋……」

    她把他的嘴堵住,用塗著香膏的嘴唇,桃子味,黏糊糊充滿了口腔,方熾身體灼熱,失去意識般激烈地回應她,大概是偷情的快感,仿佛有一盞巨大的水晶燈在腦子裡炸裂,成千上萬的碎片飄灑下來,零落著,閃閃發光。

    他正啃噬的是高準的女人,意識到這點,他非但沒有罪惡感,反而異常興奮,揉著左林林的肩膀,把她往懷裡擠壓,左林林受寵若驚,她從沒見這樣的方熾,好像三年裡他對她的情一絲沒有減淡,倒是更濃,她呻吟起來:「插rles!」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