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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43:14 作者: 童子
    張准趁這機會湊上來,撥開他臉上的濕發,下頭是一片青紫,左眼眶下緣已經微微滲出血跡。張准吃了一驚,深吸口氣正要道歉,甄心掛上電話,用一種囂張仇恨的神態瞪著他:「半小時後,3726,導演查功課。」

    俗話說的好,屋漏偏逢連陰雨,甄心就是頂著這麼一張慘不忍睹的傷臉見的導演,陳正森正在窗邊抽雪茄,看見他進來,愣了一下,然後直接把雪茄摔在地上,指著他鼻子罵:「媽的甄心你不想幹了!」

    張准站在甄心後頭,趕緊迎到前面:「陳導,是我不小心……」

    房間裡還有周副導、劇務和兩個面生的工作人員,互相交換了一個眼色,多少明白了,陳正森一眼也不想看他,扳過甄心的臉:「明天眼眶整個會青掉!」

    甄心大咧咧的:「打層粉,看不出來,我輪廓好,都在陰影里。」

    陳導被他逗樂了,使勁拍拍他的面頰:「最好後天能開機,甄老師!」

    誰都沒再說什麼,打光的打光,架機器的架機器,甄心和張准還是並肩坐在那張大床邊,一言不發脫衣服。襯衫、T恤、長褲,全扔在床頭,只留內褲在身上,像之前無數遍練習過的那樣,張准先躺下,然後甄心壓上來,短暫地對視後,唇舌交纏。

    可能是甄心青紫的臉近在眼前,也可能是之前模擬性愛的餘韻還沒褪去,總之張准很投入,整個身體波浪一樣死死貼著甄心,低沉的呻吟不時從齒頰間冒出,口水順著小巧的下頜淌下脖子,長睫毛忽扇著,在甄心臉上輕輕擦過。

    周副導對陳導竊竊私語:「比上次好多了,張准很有感覺。」

    另兩個工作人員是第一次看他倆的床戲,舉著收音喇叭看傻了眼,偶爾蹦出一句:「我去!太他媽浪了!」

    張准聽見了,害羞起來,把臉往背光處的床單里埋,甄心的眼耳手全追著他,正要像掬一捧春水那樣把他抱起,陳導突然一拍桌子,朝兩個工作人員喊:「聊什麼聊!影響演員情緒懂不懂!Cut!」

    甄心和張准立刻停下來,意猶未盡地,六神無主地,一起一伏喘著粗氣。工作人員低著頭,陳導發了一通脾氣,然後對床上尷尬得不敢對視的兩人說:「很好,再來一場,換張准主動。」

    張准有一瞬間的錯愕,跟甄心他從沒主動過,也沒有魄力在鏡頭前主動去取悅一個男人,他不知道是因為驚慌還是什麼,不知所措地看了甄心一眼,甄心馬上說:「導演,這個戲高准就是比較被動的,主動權一直在方熾手裡,我覺得……」

    「你是導演還是我是導演?」陳正森咚咚地用指關節敲擊桌面:「是高准先對方熾產生依賴感,也是高准先勾引的方熾,我說怎麼演就怎麼演!」

    甄心和陳正森關係不錯,知道他是為張准打了他公報私仇:「導演,那不能算勾引,只是……」

    陳正森好心沒好報,火氣更大了:「床上那個是張准不是高准,別太入戲了,甄老師!」

    陳正森好心沒好報,火氣更大了:「床上那個是張准不是高准,別太入戲了,甄老師!」

    這句話把甄心頂得一怔,不是他入戲,換誰十來天只對著一個人,還是個肉貼肉的人,能不擔待照顧?他擼了把頭髮,點點頭,一屁股坐在床上:「行,我準備好了,來吧。」

    張准猶豫地靠過來,有點不知道從哪下手,甄心盤起腿,把他拉到身上跨坐下來:「那個誰,拿個靠墊過來。」

    工作人員立刻從沙發上扔過一個小靠墊,甄心把它墊在兩人襠部,一手把著張準的腰,一手攏著他的頭髮往後捋:「沒事,把我當成你女朋友。」

    張准漂亮的額頭露出來,額頭下是筆直的眉和一雙帶著水氣的眼,兩隻眼淺淺地把甄心的傷看著,導演喊:「Action!」

    他彎下脖子,那個漂亮的弧度又出現了,迎著窗簾fèng隙she進的光,朦朦發亮的,一個吻緩緩落在瘀傷上,點到即止,甄心誤以為他一開始就會發力,挺身往上迎了一下,誰知道撲了空,他有些懊惱,咧嘴笑了一下,自嘲地說:「默契還不夠啊。」

    張准被他感染,也跟著笑出來,氣氛一下子活絡了,張准終於能像對謝丹怡那樣,把唇實實在在印在甄心唇上,跟他耳鬢廝磨。

    甄心本來是有想法的,諸如張准吻到一個什麼程度他開始給戲,或是哪些技巧能讓這個吻看起來更真實更到位,但他沒想到,張準的舌頭試試探探一伸進他嘴裡,他就什麼想法都沒有了。

    那些吻溫柔黏膩,跟張準的性格有點像,是那種軟軟的融融的,要把你的耐性全耗光的吻,他一邊親,還一邊用手揉捏甄心的耳垂,撫過他的顴骨、鼻樑和眉頭,挑逗一樣摩挲他的頭髮,嘴裡呼出的氣斷斷續續,像是等著你把他大力扯碎。

    甄心焦躁起來,吸吮的聲音變大,兩手不停在張準的背上揉掐,雖然有小靠墊隔著,但很明顯,兩人都勃起了。導演和工作人員不好意思地移開視線,床上的人卻顧不了那麼多,甄心一口咬住張準的喉結,像發情的野獸一樣在他平坦的胸脯上留下一串牙印,接著用舌頭撥弄,繼而使勁吸住他的一側辱頭。

    張准咬著牙哼出聲來,是甄心聽慣的那種哼聲,風騷,隱忍,他兩眼一抹黑地忍,忍著忍著,怎麼也忍不住了,一把將小靠墊從胯下抓出來扔到地上,摁住張準的兩隻手腕,把他仰面壓在床上。

    攝影機的紅燈還亮著,張准疑惑自己的羞恥不知道飛到哪去了,居然毫不矜持地用敞開的大腿迎接了甄心,隨後,甄心立刻用更瘋狂更無恥的吻回應了他。

    房間裡的氛圍很奇怪,演戲的渾然忘我,看戲的倒不自在,一個負責打光的工作人員甚至捂著褲襠擅離崗位,跑到洗手間去了。陳導一看這種情況,只得搓搓手:「Cut!」

    張准和甄心誰也沒停,繼續糾纏著,勾著腳趾在床上摩擦,陳導實在看不下去,站到床前拍起巴掌:「Cut!Cut!我說Cut!」

    甄心這才喘著粗氣從張准身上翻下來,內褲襠部濕漉漉的,張准沒比他好到哪去,渾身通紅,半側著身,掩蓋下身的狼藉。陳正森四五十歲的人了,臉上都掛不住,指東打西地對周副導說:「我讓他們磨合,我讓他們這樣了嗎?」

    周副導窩在小沙發里,直愣愣看著床上,半天才憋出一聲:「啊?」

    「周正!」陳導氣得直跺腳。

    這時,周副導很認真地說:「導演,我看這戲能成!」

    輪流用過洗手間,甄心和張准穿好衣服並排坐著,聽陳正森給他們點評:「很好,很不錯,看得出你們都用心了,那個……甄老師,還是收一點,戲裡戲外都收一點,張准也是,不要用力過猛,是吧周正,」他朝周副導使眼色:「你也說兩句?」

    周副導清了清喉嚨:「剛才我和導演研究了一下,還有兩天就開機了,甄老師你好好養傷,然後……房間就不住在一起了,明天各路演員陸續進組,房間重新安排。」

    第6章

    方熾今天有一個學術研討會,所有病人都推掉,只有高準的預約他讓馮秘書保留了。四點過五分,他急急從電梯出來,小跑進診所,正好看到馮秘書拉著一臉困擾的高准,好像是讓他幫忙系她新買的絲巾。

    「高先生。」方熾不大高興。

    高准轉過身,一剎那的表情不可謂不生動,他本是焦躁困擾的,一看到方熾,立即露出那種溫和含蓄的神情,像是雛鳥看到了遠歸的鳥群,顫抖的露水遇到了春風:「方醫生,」他輕笑一下:「聽馮小姐說你特地趕回來,麻煩了。」

    情感是一種投she,方熾清楚感覺到他對自己的好感和依賴:「高先生,麻煩你等一下,馮秘書,跟我進來。」

    走進診室,放下皮包,他讓馮秘書關門,然後毫不留情地指著她:「我跟你說過,保持和病人的距離,不要再讓我看到第二次,出去。」

    馮秘書很委屈:「我……」

    方熾不耐煩,他已經遲到五分鐘了,不想讓高准再等另外五分鐘:「高先生有未婚妻,快結婚了,出去!」

    馮秘書低著頭不動,他大步走過去,給她拉開門,同時微笑著招呼高准:「高先生,請進。」

    高准當然察覺到了兩人的異樣,但沒多話,和馮秘書錯身進門的時候方熾習慣性託了他後背一把,他立刻緊張得打了個冷顫。方熾的手敏銳感覺到了這種緊繃,接下來他本想去拿空調遙控器的,但遲疑了,快速衡量了一下利弊,他決定做這個試驗。

    「高先生,太抱歉了,」他指著屋角的空調機:「這兩天空調壞了,麻煩你克服一下?」

    室外溫度35攝氏度,雖然四點多了,太陽依然紅艷,高准上午開了一個合伙人會,穿著正式的馬甲西裝,打著寬領帶,但仍然毫不猶豫同意了:「好的。」

    方熾穿的也是西裝,但沒他正式,脫掉外套搭在椅背上,走過來到高准斜對角坐下:「我們繼續上次的話題----早期畫面。」

    高准像個好學的學生一樣目不轉睛看著他,方熾可以想像,他學生時就是這麼一副樣子,謙遜,順從,優秀:「高先生,你有沒有過哪些失敗的畫面?」

    「失敗?」高准似乎對這個詞很陌生:「考試發揮失常、職業發展瓶頸、和女朋友分手我都有過,但沒覺得失敗,這樣算嗎?」

    非常自信,方熾在記錄本上寫下:「那這些事有沒有給你留下畫面?」

    高准想了想:「可能跟女朋友分手吧,」他不好意思地抿住唇:「大學時的女朋友,那時候我……沒錢,很土氣,她有點瞧不起我,我記得那天天氣特別好,她從我宿舍離開,我站在陽台上看著她,她甩著長頭髮,看起來很開心,」說到這,他居然笑了:「當時我舍友在煮泡麵,紅燒牛肉的,全讓我吃了!」

    方熾跟著他笑起來,看來這段戀情確實沒給高准帶來創傷,他正想問下一個問題,高准忽然說:「哦對了,去年我碰到她了,費盡心機倒追了我兩個月。」

    「然後呢?」方熾跟住。

    高准簡單得有點冷酷:「沒有然後。」

    方熾這才意識到這個人並不像他看起來那麼無辜易碎,他也有他事故邪惡的一面,突如其來的認識讓他覺得有必要改變策略:「其實我也被女朋友甩過。」

    適度的自我暴露,心理師都應具備的基本素質:「只是沒你那麼好運,過不去的那個人是我。」

    高准熱得汗流浹背,但仍顯得十分關切,這個反應符合方熾的預期:「她可能快結婚了……」

    高准想問什麼,方熾搶先他一步:「你很熱,把外套脫掉吧。」

    高准愣住了,那種膽小恐懼的神情又回來了:「不……我沒關係。」

    「脫了吧,領帶也解下來,」他指指門邊的衣櫃,笑得很親切:「提供衣架,不用擔心起皺。」

    「真的不用了……」高准開始躲避他的眼神,兩手交叉環胸,這個動作貌似隨意,其實是防禦姿勢,方熾眉頭動了動:「對了,說到失敗,我在美國讀書的時候碰到過這麼一件事……」他故意把尾音拖長,然後快速進入主題:「我被搶過,被一個黑人。」

    出乎他意料的,方熾並沒對這個「搶」字給予太多注意,難道估錯了?他有些動搖:「一個秋天的晚上,我在學校旁邊的公園慢跑,我不知道他在後邊跟著我。」

    突然,很突然的,高準的眼神變了,像一頭驚慌失措的野鹿,一頭扎進他的圈套:「他從後邊撲上來,手裡拿著刀,他體味很重,你知道,黑人那種味道……」他注意觀察高准,觀察他上下滾動的喉結,和緊緊抓著領帶的手:「我個子在那邊也不算矮了,但我沒反抗,因為我害怕,我渾身給他掏錢,但運動服里根本沒錢。」

    他坐得離高准更近了些:「然後他揍了我,狠狠揍了我,臉上的傷一周都沒褪掉,但當時我真慶幸他只是揍我,沒殺了我。」

    高准明顯嚇壞了,瞪著兩隻水汪汪的大眼睛,把全身心都交付給了這個故事,方熾反而笑起來:「現在想想,如果當時我放抗,還說不定誰揍誰呢!」

    他離高准很近了,像是在說悄悄話:「但那之後我再也不敢慢跑了,夜裡我做惡夢,白天經常覺得脖子上涼颼颼的,好像有一把刀……」

    更多的汗從高准額頭上流下,能看見汗水已經浸透領口下的襯衫,透出皮膚的顏色,方熾再次問他:「要不要把外套脫掉?」

    高准搖頭,方熾繼續:「我不敢對任何人說,我怕他們瞧不起我,中國男人嘛,都要點面子。」

    「然後呢。」高准顫抖著聲音問。

    方熾輕鬆地甩甩頭髮,和他拉開距離:「我把一切告訴了我的導師,他治療了我。」

    高准顯然對「治療」這個詞產生了嚮往,這時方熾第三次問他:「你太熱了,要不要脫掉外套?」

    高准先是搖頭,慢慢的,像是回報方熾對他毫無保留的剖白,又像是終於放鬆下來,他點了頭。方熾看著他站起來,背過身去,開始解扣子。

    脫掉外套象徵著放下防備,方熾認為這代表著他們的治療關係進展了一大步,但他不明白,高准為什麼要背著身,他脫的很慢,高級西裝從襯衫上擦過時發出奢華的聲響,伸展臂膀時後背拉出奇妙的曲線,那把腰真細,好像隨手一握就會折斷----他的食慾應該也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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