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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42:12 作者: 夏汭生
既然對方開門見山,徐承渡順勢點頭。
「當年的所有報導口徑都出奇的一致,你去隨便打聽一下就能知道了。」嘴角勾起一個疑似諷刺的弧度,白格沉了沉臉色,以一種十足官方且淡漠的語氣道,「遇難者醉酒駕駛,神智不清醒的狀態下撞上迎面而來的大型貨車,下意識躲避進而急轉方向盤,不小心衝破大橋欄杆,連車帶人跌進江中,死亡診斷為腦部重創加溺斃。」
「貨車司機呢?」徐承渡問。
「失血過多而亡。那是一個載滿鋼筋的貨車,車禍發生時車身受到劇烈衝擊,一根鋼筋插穿車廂,準確地貫穿了司機的肺葉。」
「真不巧,當事人都沒了,死無對證。」徐承渡鬆了松咬緊的後槽牙。
「不,有一個倖存者。」白格隨手擇了一片樹葉,在指尖翻弄,「一個十二歲的男孩在這場災難中活了下來。榮家出於對孩子的保護,對所有媒體施加壓力,封鎖了全部消息。」
徐承渡瞳孔微張,驚訝地望向白格。
「沒錯,就是我。」
「這麼說,你是整個事件的目擊者。」徐承渡呼吸急促,他聽到自己的聲音問,「在你的記憶中,報導跟事實相符嗎?」
白格幽幽地看了他一眼,手上的樹葉被一折兩半,翩然落地,「等你哪一天,主動向我坦白你的真實身份,我就告訴你。」
徐承渡一把拉住他,目光犀利,「你是不是在懷疑什麼?」
特工出色的直覺告訴他,白格的敘述中,有些用語明顯帶了強烈的個人感情色彩。必定事有蹊蹺,事故有可能是蓄謀已久的故事。
「懷疑?」白格把他的手拉下,放在掌心捏了捏,隨即又放開,「我從來不懷疑。我確定。」
說話間,那棟富麗壯觀的別墅近在眼前,大大的庭院裡,兩個身影正坐在石桌旁愜意地喝茶聊天,低語輕笑隱隱綽綽傳出來。
徐承渡還沒忘記自己的職責,自然地退後兩步,低下頭,恭敬地跟在白格身後。
被眼前夫妻倆琴瑟和鳴的景象生生刺了一下,白格瞳孔驟縮,一片徹骨的涼意從腳底躥起,遊走全身,凍結了經脈和裡面流淌著的血液。
好,真好,人都死了,還要來他的地盤羞辱他。
「來了?」女士先發現了不遠處站著的兒子,熱情地站起身,百靈鳥一般張開雙臂,飛來挽住兒子的手臂,「媽媽都等你好久了。」
白格猛地抽出手臂。
女士愣了愣,有點失落,但是轉而又高興起來。
因為白格轉而親昵地摟住了她的肩膀,語氣溫柔,「等我做什麼?你身體不好,天氣又這麼熱,應該早點回去躺著休息。」
徐承渡的腳步停在庭院門口,很懂得分寸的不再踏進,他雙手交疊置於身前,挺起胸膛,站得筆直,面無表情,做足了保鏢的架勢。
同時,在暗中不動聲色地觀察起院子裡的一男一女。
榮雨棠穿著一身黑底白色捲雲紋的旗袍,盤著高高的髮髻,沒有過多珠光寶氣的俗氣首飾,只是在腕上戴著一隻碧綠通透的翡翠手鐲,低調中由內而外散發出一種高檔貴婦人的氣息。年過五十依舊風韻猶存,黑髮白膚,窈窕細腰,眉眼溫和神似白格,除了略顯蒼白,絲毫不顯老態。
白格的完美基因基本是承襲了母親。聯想起白清讓的模樣,徐承渡蓋棺下了定論。
「還不是因為兒子太忙,總也不來見我。」女士的聲音柔弱中不失清亮,透著顯而易見的嗔怪,「我這個當媽的熬不過你,所以為了見兒子一面,多久也得等。」
白格面露自責,睜著眼睛說瞎話,「最近趕通告,行程實在太滿……」
「要我說,明星都是如此,忙前忙後還時常落人話柄,還不如回來繼承家業。」一直端坐在石桌前淡定品茗的陸望斜眼望了過來,掃過親密無間的母子二人。
這就是陸望?徐承渡眯著眼睛逆光看過去。
一身灰格子襯衫,長褲的顏色略深,褲fèng又直又挺,腳上的皮鞋擦得鋥亮。他年齡比榮雨棠小,頭髮卻已一半花白,戴了副方方正正的琥珀色眼鏡,下巴上蓄著一撮小鬍子。右手邊,一支鋥亮的黑色手杖安靜地倚靠在桌邊。
正常的中年人形象,如果不是鏡片後冒著精光的小眼睛和那隻不同尋常的手杖,徐承渡幾乎真的要以為,這就是那個外界敬仰的慈善企業家。
「唉,你就別逼他了。」榮雨棠拉著白格落座,「這孩子的脾氣你還不清楚麼?看著好說話,一旦有了主意,八匹馬也拉不回來。」
「哼,既然八匹馬拉不回來,那我就用八萬匹馬,反正我有的是錢去買馬。」陸望拍了拍桌子,一副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企業管理學得好好的,回來非要遵從本心去演戲!」
白格抄起手邊的紫砂壺替他續茶,含著笑試圖勸說:「爸,術業有專攻,榮望要真到了我手裡,那肯定不出兩年就倒閉,你真的放心?」
「當我給你留的那些個領導班子都是吃素的?你放心折騰,兩年內絕對倒不了。」陸望端起茶杯,頗為自豪地哈哈大笑了兩聲。
笑的幅度有點大,他手中的茶杯不穩,濺了一些茶水出來。
「別,真折騰壞了,我可賠不起。」白格拿起桌上備著的濕毛巾,默默地把潑出來的茶漬擦乾淨,動作無比的自然嫻熟,「您老還是多辛勞一些,榮望就靠您撐著了。」
「你這孩子……」
儼然一副其樂融融共享天倫的景象,徐承渡卻看得膽戰心驚,毛骨悚然,不知不覺背後就起了一身白毛汗。
這跟他預想的實在是差了十萬八千里,別說是白格對陸望的態度,就連陸望對白格的態度也實在是太和諧了,和諧得徐承渡想罵娘。
敵人的敵人就是戰友,他方才還揣測,白格懷疑陸望在他親生父親的車禍事件中動過手腳,還想當然地考慮起從這一點仇恨出發,試著與他結為盟友,甚至打算把他發展為內線同志。基於此,面對白格提出的要求,險些就把自己的身份和目的全盤托出。
可現在……風向似乎變了。
第30章 口是心非10
逐漸西落的太陽給了這家人一個不得不共用晚餐的完美藉口,莊園裡雙手早已生鏽的廚師破天荒地開始忙碌起來,努力想烹飪出一頓簡單精緻又不失格調的晚餐,以逃脫因人員冗雜尸位素餐被開除的厄運。
榮雨棠體弱,不宜吹風,陸望貼心地扶著她進了客廳。
白格則留在庭院中散步,和一隻正在歐式噴水池旁嬉戲的青銅雄鹿目目相覷,晚風把他那一頭棕色蜷發吹得放浪形骸。
「有煙嗎?」他插在兜里的右手伸出來,掌心朝上。
「他們說你戒了。」
「他們?」
「蕭圖……那伙人。」
「哦,一群多管閒事的傢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