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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42:12 作者: 夏汭生
其實兩人的身高差不多,也就兩三厘米的差距,但徐承渡現在後背抵著牆,微微弓著腰,視覺上莫名矮了一截。
一股清新宜人的男士香水味撲面而來。
儘管心跳不太規則,但面上淡定如常,他不動聲色地繼續穿起皮帶,「緊張什麼?」
頓了一秒,白格突兀地笑出了聲。
好脾氣被磨到了頭,徐承渡現在就像是一桶隨時隨地一點就能炸的火藥,他停下動作,撩起眼皮,目光里滿是警告意味:「你在笑什麼?」
「沒什麼沒什麼。」知道對方惱了,白格斂下笑意,眼睛裡卻仍然波瀾蕩漾,他湊近徐承渡耳邊,吐氣如蘭,「只是想提醒你一聲,襯衫紐扣從第三顆開始就一路錯,還有……唔,西裝褲拉鏈沒拉。」
說完,拉開距離,抄起西裝外套擱在臂彎里往外走,「不緊張?嗯?哈哈哈哈。」
徐承渡低頭看了一眼自己扭七拐八的襯衫,面上烏雲密布,忽然他覺得是不是應該認真考慮一下,退出此次行動,提前退休安享晚年。
*
「為什麼穿得這麼……正式?本家舉行了什麼重要活動嗎?」
徐承渡開著白格那輛騷氣外泄的紅色豪華跑車,沒有享受到任何特權,照樣被堵在車水馬龍的街頭,他提了提褲腳,不太喜歡貼身西裝束手束腳的緊繃感。
而且,就他們倆現在這一身深沉黑的裝扮,正常人一般只有在三種場合下會這麼穿,保鏢、面試、參加葬禮。哦,還有一種,賣保險的。
白格戴著口罩,低著頭,在副駕駛閉目養神,蓬鬆的棕色蜷發自然滑落,隨著車身的震動,有規律地親吻著光潔的前額。
像是沒聽到身邊人的問話,他睜開眼睛看向窗外,說了言簡意賅的四個字。
「靠邊停車。」
徐承渡依言停車,剛停穩,白格二話不說解開安全帶打開了車門。
「喂,等等!」徐承渡被他嚇了一跳,立刻熄火下車追上去,拉住他小臂,「你要買什麼跟我說,我去給你買。」
「我自己來。」白格用下巴指了指不遠處的一家花店,安撫性拍了拍徐承渡的手背,「你要是不放心,跟著我就好。」
花店?買花?還非要自己親手買?
徐承渡鬆開手,默默地綴在身後,直到跨進花店,才問出口:「是……送給很重要的人嗎?」
白格頓了一下,放柔了目光,鄭重點頭。
那目光柔和且深沉,仿佛蘊藏著許許多多不可言說,濃濃的愛意毫不掩飾地傾瀉出來,灼傷了徐承渡的眼。
哪怕是以前在一起的時候,徐承渡也從未在白格眼裡看到過類似的目光。
一瞬間,像是中了流彈的直升機,整顆心一下子從萬米高空直直往下墜,尾部還冒著滾滾濃煙。是啊……我怎麼從來沒想過白格可能已經遇到對的那個人了呢?徐承渡插在褲兜里的手慢慢攥緊,捏成一個鼓出的拳頭。他是白格,萬眾矚目的白格,以前是,現在也是,只要他想,從來不缺追求者。
十年了,這是理所當然的事,有些感情,淡了,忘了,就過去了,雖然偶爾提起來會心煩意亂,但並不妨礙下一段新鮮熱戀的開始。
那股酸澀感又回到了胃裡。如果真有這樣一個人,能讓白格的眼神溫柔如斯,我會祝福他們嗎?會嗎?徐承渡質問著自己。
不,不會,我會安靜地離開,但絕不會違心地送上並不真誠的祝福。違心?違了什麼樣的心?他困惑地停在一束淡藍色的細碎小花前,盯著輕顫的白色花蕊發呆。
「喜歡?」白格挑中的花正在包紮,一回頭,看到徐承渡入迷地盯著一束花,也湊過去細看。
花的底部放著一個小巧的木牌,上面寫著花卉的名字和花語:夕霧,熱烈的想念。
白格神思微動。
「沒有,隨便看看。」徐承渡笑了笑,往旁邊挪了挪,拉開距離,「你的花挑好了?」
「嗯。沒什麼好挑的,每年都是同一種。」白格倒是對那束夕霧很有興趣。
夕霧花小巧且精緻,如果只是一棵兩棵還會讓人覺得有些單薄,但是當它們被紮成一大束,熙熙攘攘,相互簇擁,變成了一大片的藍色,綴著點點白星,熱烈而不喧囂,淡雅卻不索然無味。
這就像想念,一分鐘一小時一天一年的想念不值一提,但是當許許多多的想念匯聚成一條時間長河,它便蔚為壯觀,不容忽視,必要的時候,甚至能引發奇蹟。
比如說,能讓某人「死」而復生。
「老闆,還有這束夕霧。」白格毫不猶豫地拍了板。
徐承渡沒什麼反應,他滿腦子都是……每年都送同一種花?
等花都包紮好了,白格一手抱一個,出了門,轉手就把藍色夕霧塞到徐承渡懷裡。
「?」徐承渡抱著花,一臉茫然。
「太重了,幫忙拿一下。」白格隨口道,儘量以一個不那么正式的姿勢把花遞出去。
「哦。」徐承渡接過花,掂了掂,以一個十分粗暴的姿勢,直接把花夾在了腋下,急吼吼地往車裡走。
「……」
白格無奈地掐掐眉心,為此人的不解風情深深苦惱。
接下來的路上,徐承渡一反常態地無比沉默,白格隱隱覺得他心情低落,好像還在生悶氣,但是摸不清是什麼頭緒。
難不成是因為我送了他一束花?
我的意圖看起來這麼明顯嗎?
這一想法甫一出現,就如星火燎原,迅速壯大起來。
白格摘下口罩,翻來覆去在手裡無意識地疊弄了許久後,輕嘆一口氣,冷不丁地來了一句:「你覺得很有負擔嗎?」
「什麼?」徐承渡陰鬱的眉眼盯著眼前那一片車擋風,轉了一個陡彎。
「你知道的。」白格抿著唇角,眼角瞥向被徐承渡隨意丟在后座的那束淡藍色小花。
徐承渡不耐煩了,「知道什麼?有什麼話說清楚,別半遮半掩的,沒意思。」
被這股無名火無辜波及,一句話把白格剩下的衷腸盡數打散,心想,算了算了,慢慢來。
「你不是問為什麼穿得這么正式嗎?」他忍了忍,轉移話題,「今天是我爸的忌日。」
一個急剎車,跑車猛地一歪,停在了路邊。
「忌日?」徐承渡心裡一震,捏緊了方向盤,「你的……親生父親?」
「我只有一個父親。」白格挑眉糾正,「他姓白,不姓陸。」
「那……這束花?」徐承渡指向白格懷裡那束黃白相間的花束。
「當然是給我爸的。你祭奠逝者都兩手空空的去?」
徐承渡不太好意思說他去看他家老爺子確實只帶了空氣。這麼說……是他誤會了。臉皮城牆厚的他難得感到了一絲絲的難為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