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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18:31 作者: 十九瑤一瑤
頌然簡直震驚了:「這,這你都知道?!」
賀致遠無奈地聳了聳肩。
他當然知道。
那天從歡樂谷回來,頌然曾經手誤轉發了一組林卉偷拍的照片給他,其中一張就是頌然蹲在地上、手拿一塊浴巾為布布擦水的畫面。當時,擦水的動作引導了賀致遠的視線,讓他只注意到布布的頭髮和衣服濕了,現在回想起來,其實頌然的頭髮和T恤也濕了,狀況並不比布布好多少。而時間線再往後的幾張照片裡,布布已經換上了一套乾淨的新衣服,頌然卻一直穿著那件半干半濕的T恤。
如果這就是害頌然受涼的原因,他作為布布的父親,怎麼能不感到內疚。
賀致遠想起照片裡布布活潑又放肆的小模樣,也不知是該欣慰這孩子比以前開朗了,還是該慍怒這孩子比以前愛惹事了。他心煩意亂地敲了敲方向盤,問道:「布布那天到底怎麼淋的水?」
頌然不敢隱瞞,老實回答說:「我和林卉去買冰激凌了,一時沒看住,他就……去噴泉廣場裡跑了一圈。」
「你逮回來的?」
「嗯。」頌然說,「我看他整個人都快濕透了,也沒時間想別的,趕緊就衝進去了。」
賀致遠沉默了一會兒,忽然問:「逮回來以後,除了幫他擦乾、給他換衣服,你有沒有認真地告訴過他,這樣做是不對的?」
「啊?」頌然一怔,「沒……沒有。」
「一句也沒有?」
頌然心虛了:「沒有。」
果然。
和他猜的一模一樣。
大雨下得更急了,路面開始出現積水,前車駛過時激起一大團飛散的水霧,模糊了後車的視野。賀致遠鎮定地拉開車距,調快了雨刷速度,淡淡地說:「頌然,說實話,你對待孩子的方式也有問題,你和我是兩個不同的極端----我太冷淡,你太縱容。從布布的成長來看,我們其實都做得不夠好。當然……」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你九十五分,我五分。」
頌然剛緊張起來,坐等挨批,冷不丁得到一句表揚,對著電話「噗哧」就笑了。
賀致遠聽見他的笑聲,愉悅地勾了勾唇角,繼續說道:「我知道你喜歡布布,捨不得拉下臉教育他,總想讓他過得開心些,但是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樣。大人分得清輕重緩急,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偶爾被寵一寵也沒關係,小孩子分不清,被溺愛慣了,將來就無法無天了。所以我們三個人之中,我可以溺愛你,但你不能溺愛布布,記住了嗎?」
「記……記住了。」
頌然捂著滾燙的一張臉,覺得自己又燒起來了。
我可以溺愛你----這,這是一句赤裸裸的情話吧?不是他想太多吧?連討論怎麼帶孩子都要夾進去幾句私貨,實在太囂張了!
紅牌!紅牌!
頌然用自己通紅的臉給賀先生發了一張紅牌。
賀致遠沒收到頌然的紅牌,往左側變了一條道,利落地超過一輛老舊的福特皮卡,繼續說:「除了這個,當然還有別的可能----比如你考慮到布布是我的孩子,不方便越俎代庖。但是現在,布布也是你的孩子了,下回再遇到類似的事,你得拿出一點家長的魄力來,不能再這麼縱容他。」
頌然揪了揪床單,心裡甜津津的:「我知道了啦。」
他想了想,又自我辯解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溺愛布布的,就是……福利院出來的嘛,我多少會有一點自我代入,對小孩子狠不下心。你給我一點時間,我循序漸進,以後一定變得超講原則,好不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賀致遠打亮右燈,移回了原先的車道,「我問你一個問題,答對了,我就給你時間。」
頌然立即緊張起來,飛快豎起了耳朵:「什……什麼問題?」
天啊,他對教育理論一點也不擅長,甭管問啥,來點簡單的、基礎的、他能答的行不行?
賀致遠停頓了幾秒鐘,冷不防拋出一句:「昨晚夢到我了嗎?」
頌然呆住了。
慢慢的,他的脖子變紅了:「夢……夢到了。」
「真的?」
接著指尖也變紅了:「真的。」
「那說說吧,都夢到什麼了?」
賀致遠故意調戲他,語氣裡帶上了明顯的笑意。
頌然用筆記本捂住臉,在心裡默默吐槽:夢到你把我上了,還上得特帶勁,she了好幾回,簡直就是個禽獸。
他心裡這麼想,嘴上當然不可能這麼說,於是編造了一個看似合情合理、不露情慾又飽含愛意的標準答案:「夢到你回來了,我去機場接你。」
嗯,很好。
保留了最基本的矜持。
賀致遠不動聲色:「接回來之後呢?」
「接回來之後……呃,那個……」頌然一時編不出東西,半途卡殼,硬皮筆記本使勁蹭兩下臉,蹭出了一個紅鼻頭,「之後……稍微有點少兒不宜。」
賀致遠朗聲大笑,深邃的眼眸彎作了兩道弧。
凌晨十二點半,車子駛過空無一人的落葉小徑,停入了前院。
加州的雨季臨近尾聲,雲層迫不及待要將最後一點儲水傾倒乾淨,雨珠就像冰雹一樣狠狠砸在車窗上。一開車門,cháo冷的空氣撲面而來。賀致遠冒雨進屋,脫下西裝外套扔在沙發上,走進廚房,拿出了慣用的小奶鍋。
半瓶本地產的金粉黛爾,一盎司白蘭地。
丁香,桂皮,蜂蜜,橙子片。
煮酒需要十分鐘,賀致遠去二樓洗了個熱水澡,十分鐘後準時換好溫暖的睡袍,赤腳踩著樓梯下來,給自己倒了一杯酒。
庭院雨聲連綿,橙子樹和玫瑰花木在雨里飄搖不止,風急時響一陣,風緩時輕一陣,撲簌簌地鬧騰。二樓露台亮起了一盞小夜燈,映出玻璃外側一層一層往下淌的水幕,隔著這層玻璃,臥室內燈光柔和,暖氣很足。
賀致遠坐在床邊,獨自喝了半杯酒。
暖酒入胃,下腹一陣燥熱。
剛才開車時無聊,他忍不住逗頌然玩,要頌然用給布布講故事的語調也給他講一個故事。頌然沒拒絕,只是羞澀地說:我能背下來的故事不多,就給你講花栗鼠那個吧,你別笑我。
第一次給成年人講童話,頌然難免有些拘謹,語氣生硬,後來慢慢進入了狀態,才講得好聽起來。他一句一句溫柔又耐心,聲音里有解霜化凍般的暖意,效仿花栗鼠和灰松鼠說話時惟妙惟肖,聽著極其可愛。
或許是感覺太美好,以至於電話被切斷時,賀致遠感到了空前的寂寞。
寂寞里有焦躁,焦躁里有填不滿的渴求。
他仰頭將紅酒一飲而盡,放下空杯,隨手關掉了臥室的燈。夜色中,唯有露台一抹微弱而昏黃的光線。
這樣風雨瀟瀟的午夜,理應是用來做愛的。
他要把那個美好的年輕人摟在懷裡,誘惑他講一個童話故事,然後在中途就吻得他喘息連連,說出來的話斷斷續續,一句也拼不完整。而這個童話,說的是一隻軟綿綿的花栗鼠,拼命舞動著小爪子,想推開發情的灰松鼠,卻被壓得怎麼都翻不過身。
賀致遠靠在床頭,睡袍下一隻手頻頻抖動。
空氣中傳來了一聲聲低沉的喘息,由緩轉急,情緒越來越躁動,逐漸激烈得不可抑制。在動作剎止的一瞬間,喘息突兀地中斷在高cháo點。
隨即,臥室內響起了一聲愜意而綿長的嘆息。
第二十九章
Day 11 07:10
次日是四月十三,星期五。
大清早,布布睜開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撅著屁股爬下床,光腳奔出臥室,摘下掛在客廳牆上的日曆本,給13這個小方格里的腳丫子塗上了鮮亮的檸檬色。
然後他飛奔回來,又吭哧吭哧爬上床,用肩膀拱醒頌然,舉起手中的日曆本給他看,手指一枚一枚腳印點過去:「一、二、三、四、五!哥哥,還有五天爸爸就回來啦!」
他特別亢奮,飛舞的小眉毛幾乎飄上了天花板。
「對呀,他要回來了。」頌然還沒全醒,胳膊一伸,把布布抱進懷裡,閉眼胡亂親了親他的額頭,「等他回來,就要接你回去了。」
「還有你吶,爸爸也會接你回去的!」
布布出奇興奮,在頌然的下巴和脖子處一陣猛蹭,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短髮掙出被窩,給他規劃未來美好的藍圖:「哥哥,我房間裡有一張大床,等你搬過來,就分一半給你睡。我還有一個大衣櫃,我自己的衣服超小的,只占一點點地方,剩下全歸你!」
「可是……」頌然睏倦地揉了揉眼睛,「你爸爸已經分了半張床給我了。」
布布一聽,氣鼓鼓地豎起了小眉毛:「這怎麼可以!爸爸是大人了,我還是小孩子,他怎麼可以和我搶哥哥?!」
他牢牢纏住頌然的胳膊,扭著小屁股叫喚:「哥哥和我睡,和我睡嘛!」
頌然看到他水汪汪烏玉似的大眼睛,心一下子軟了,還好昨晚賀致遠「禁止溺愛孩子」的警告尚在保質期內,言辭錚錚,威嚴有力,及時把這顆軟成了棉花糖的心又烘成了硬石頭。
「不行,哥哥晚上得和爸爸一起睡。」
頌然堅守陣地。
布布眼看撒嬌不成,一抽鼻子一噘嘴,當場要下暴雨。
頌然這輩子最怕看到孩子哭,大招還沒放出來,他先慌了,捧起布布的小臉急匆匆說:「你看,你從幼兒園回來到上床睡覺,我是不是一直陪著你?爸爸就不一樣了。爸爸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了又經常加班,只有等布布睡著了,我才有一點點時間陪他。要是晚上我陪你睡了,那爸爸怎麼辦呢?」
布布被他長長的一串話繞蒙了,心裡委屈,又覺得自己不占理,鼓著小腮幫吃力地思考了一會兒,不情不願地做了讓步:「那好吧,哥哥陪爸爸睡,布布自己睡。」
說完很不高興,響亮地「哼」了一聲,轉過身去,用後腦勺對著頌然,撈起床邊的兔子玩偶,四顆小虎牙「啊嗚」咬住了長耳朵。
頌然看他生氣了,多少感到內疚,低頭嘆了口氣。
對不起啊。
我也不是不想陪你睡,我只是……只是不想當一輩子小處男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