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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18:31 作者: 十九瑤一瑤
他默默祈禱。
但賀致遠不打算就此作罷,追問他:「身高。」
頌然沒轍,老實交代:「大概一米八六的樣子吧。」
賀致遠調整了一下站姿,轉向衣帽間。落地穿衣鏡里映出一道高大而筆挺的身影,腿長肩寬,上下身比例協調,目測無可挑剔。
一米八八,能贏。
「身材呢?」
他繼續問。
頌然糙糙回憶了一番,挺不好意思地說:「身材……也挺好的,就是穿衣顯瘦、脫衣有肉的那類。呃,我沒看過他脫衣服啊!就是……就是隨便形容形容……」
賀致遠幾下把剛系好的衣扣全解了,撩開衣襟朝兩側一掀----胸肌結實,腹肌清晰,V字人魚線深入褲腰,襠部還有一個碩大的鼓包。
可以,也能贏。
他不由就輕蔑地笑了笑:「其他的呢?」
「其他的……」頌然快要不好意思說下去了,覺得自己簡直紅杏出牆,臉頰火辣辣地發燙,「他……笑起來很好看。」
賀致遠望著鏡子裡自己的臉,打了個九十九分。
「還有嗎?」
「還有,呃……他好像也有個孩子。」頌然說,「跟布布差不多大,我只看到側臉,分不清是男孩兒還是女孩兒。」
賀致遠輕鬆地聳了聳肩,再度把衣扣一粒一粒繫上,開始挑選領帶。
更不用怕了。
布布這麼可愛,當然穩贏。
頌然夸完英菲尼迪男神,久久沒等來對面回應,還以為賀致遠生氣了----他印象中的賀致遠一直是成熟穩重的精英形象,哪裡想得到精英先生會斤斤計較地對著鏡子比輸贏?
於是他忐忑不寧地清了清嗓子,說道:「賀先生,請你相信我,我主動向你坦白,就是因為心裡沒鬼。要是有鬼,我肯定藏起來不讓你知道了。還有,我又不會讀心術,遇到不認識的人,第一印象當然是看臉的嘛。我也不瞎,怎麼可能對著帥哥不心癢……你要是拿這個怪我,我不認的。」
賀致遠忍不住笑了:「放心,法不溯及過往,你之前喜歡誰是你的自由,我不怪你。但從今天開始,為了我,你得把他放下。」
「一定一定!」頌然滿口答應,「以後見到他,我一定裝作不認識,保證不搭訕一句話!」
這話令人愉悅,賀致遠的心情舒坦了不少。
他摘下一條深色細紋領帶,豎起衣領,動作嫻熟地繫上。過程中,他看著鏡子裡的自己,動作一滯,不禁搖頭笑了。
無論是根據亞洲人還是歐美人的審美標準,他對自己的相貌和身材向來充滿自信,為什麼頌然隨口說出一個比較對象,他會如臨大敵?
這個平凡的小鄰居,相識不足十天,幾通電話,居然就不露痕跡地烙進了他心裡。
他大概真的有點失控了。
「頌然,我很好奇,我在你眼裡是什麼形象?」
賀致遠低頭整理袖口,隨口問了一句。
頌然一驚:「呃,這個……」
他眼前瞬間浮現出了一個身高一米七五、體型微胖、頭髮不算濃密、穿格子襯衫、和藹可親的IT大叔形象。
老實說,他也期待過賀先生是個型男,可他心裡有數,現實中集諸多優點於一身的男人太少了。在他小小的世界裡,英菲尼迪男神已經占了一個坑,賀先生要是再占一個,那他的桃花也太燦爛了。
頌然不想冒犯賀致遠,避重就輕地說:「賀先生,我覺得你的聲音特別好聽,很有磁性,值得人信賴,性格也很溫柔……嗯,而且沉穩,大度,有耐心,對我非常好。」
賀致遠挑眉:「沒了?」
「還……還很帥。」
見他不滿意,頌然立刻違心地補充了一句。因為心虛的緣故,嗓門很小。
賀致遠這回是真樂了。
看起來,他的頌然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小顏控。離回國還有一段時間,他得儘早發張照片過去鎮一鎮邪,以免隔著太平洋管不住人,被不知哪裡冒出來的情敵撬了牆角。
時鐘指向八點整,賀致遠換好了一身黑色正裝,伸手拉緊領帶,鏡子裡映出的樣貌嚴謹且禁慾。強烈的荷爾蒙氣息散發出來,蓋過了男士香水味。
他拿起手機,推門下樓。
「頌然,雖然我很想再陪你聊一會兒,但我得去公司了。」他抄起擱在茶几上的車鑰匙,皮質吊墜左右晃了晃,黑紅金盾徽一閃而過,「你一個人睡得著麼?」
頌然害羞地點了點頭:「睡得著。」
賀致遠又道:「你剛答應做我的小男朋友,按理說,我應該多抽出些時間陪你。但是接下來一周,直到我回國,我的工作強度都會處於地獄模式,每天只能像這樣陪你講一會兒電話,你介意嗎?」
「不介意不介意!」頌然忙道,「我都單身二十幾年了,不在乎多一天少一天的。你儘管忙你的,不用顧及我。」
賀致遠頓了頓,溫聲道:「抱歉。讓你的日子過得和從前一樣,是我的失職。等我回來,一定加倍補償你。」
頌然更羞澀了:「嗯。」
「讓詹昱文給你量一量體溫,該吃藥吃藥,該睡覺睡覺,別熬夜。」
「嗯。」
「晚上要是做夢了,只許夢到我,不許夢到別人。」
末尾六個字說得慢而重,三分威逼,七分曖昧,仿佛刻意強調著什麼。頌然窩在床角,紅cháo一路從臉頰蔓延到了脖子。
「嗯,只……只夢到你,我保證。」
嗓音輕如蚊吶。
獨棟小樓的私家車道上,安靜了一整夜的車子發出轟鳴,駛入了鋪滿落葉的街區小路,隨即加大油門,離開餘溫尚存的居所,幾經轉折,開上了車來車往的101公路。
太陽早已升起,光線she入車窗,隨著路旁掠過的樹木飛快閃爍著。
賀致遠感到刺眼,伸手打開車頂的眼鏡盒,取出一副墨鏡架在了鼻樑上。
這是一個美妙的早晨。
六點鐘的時候,他還是一頭有崽子沒伴侶的孤狼。八點鐘的時候,他已經把電話那頭說話磕磕巴巴的小可愛揣進了兜里----儘管不是十全十美,多了一點惱人的小波折。從今往後,他要嚴實地捂住衣兜,不放小可愛出去,免得被同樓那隻餓狼發現了,叼回狼窟里。
開什麼玩笑。
他這頭餓了整整五年的狼還沒下口呢。
第二十七章
Day 10 06:14
這天晚上,頌然果真做了一場夢。
夢裡是初夏,客廳寧靜,遠處傳來一成不變的單調蟬鳴。8012A的風鈴糙與8012B的卡薩布蘭卡被移植到了同一座陽台,又同時入了花期。細葉與闊葉交織成片,調和成一種清甜的香。
他在落地窗邊畫畫,布布趴在地毯上,拿著一匹小木馬認認真真地走迷宮,而賀先生手持水壺,一盆一盆地澆灌花卉。大約是因為沒見過正臉,賀先生一直背對著他,不緊不慢地忙著手裡的活。迷離的陽光虛化了人影邊緣,體型不太清晰。
頌然望著他的背影,牙齒輕咬筆桿,心裡痒痒的----這個男人,究竟長得什麼模樣呢?
會和他給予的愛一樣美好嗎?
曾經有那麼一段最寂寞的時間,頌然迷失了方向,不明白自己活在世上有什麼價值。每每新聞里播放孩子意外身亡,父母在鏡頭前歇斯底里地痛哭,他就會想,如果某天他死了,這世上會有任何一個人為他悲傷哭泣嗎?
不會有的。
他的死亡激不起一滴眼淚,早在父親將他領到孤兒院門口,留下一個謊言然後決絕離去的那天,他已經被整個世界拋棄了。他尋過死,鋒利的剃鬚片劃破手腕,創口很平滑,猩紅的血液就那麼湧出來,順著掌心線淌到指尖,一滴一滴落下。血腥氣濃到嗆人,卻喚不醒在絕望中麻木的痛感。
可現在不一樣了。
現在,他有了一個家。
布布會在乎他活得好不好,賀先生會在乎他活得好不好,喜怒哀樂,從此不再只是一個人咀嚼到無味的情緒。
尾隨愛情而來的,是比愛情更大的驚喜。
「頌然。」
他被人從背後擁住,手指納入了那個人的掌心。溫熱的鼻息撲在面頰上,有著屬於成熟男性的味道----他下意識看向陽台,那花卉盛開的地方已經空無一人。
「頌然……寶貝兒……」
耳畔的嗓音低沉又溫柔,帶著一種難以抗拒的蠱惑。
頌然被蠱惑了,他擱下筆,閉上眼,回頭與賀致遠忘情地接吻,漸漸吻到深處,便忍不住貼著臉頰和脖頸一陣纏綿。下腹燥熱起來,情慾難解,想要徹底屬於彼此的念頭越來越強烈。他被賀先生一把抱起來,撞開房門扔到床上,剝去衣物,分開了雙腿。
在這個夢中的初夏午後,頌然聽到了自己羞恥的呻吟,先是隱忍,而後高亢到近乎放浪。
蟬鳴,清風,八音盒。
日光通透,綠植生長,孩子與貓咪在客廳嬉戲。
在淡彩質地的畫風裡,床上兩具狂野律動的肉體顯得那麼不合時宜,如同燎原山火失去控制,將氣氛一舉破壞殆盡。但頌然感受到了極致的快樂,他拋卻羞恥心,主動敞開尚且青澀的身體,任由最親密的人用力疼愛他。
幸福來得這樣快。
他不敢信。
之前他也盼望著被人寵愛,可沒被愛過的人,對幸福總是缺少了一點自信----今天寵他的人,明天就可能抽身消失,留下他孤零零一個人,嘗過了甜味,閾值混亂,再嘗什麼都顯苦。
來了又去的伴侶,不如不來。
寄生於旁人的幸福,不如不要。
他看不透別人的心,只看得透自己,所以才那麼喜歡照顧小孩子,甘願做一個愛的施與者。孩子想要寵愛,他就給,好比一棵低矮的小樹,不算強壯,卻努力庇佑著樹冠下比它更幼小的生靈,以求證明它存活於世並非毫無價值,起碼還能為什麼人遮風擋雨。
只是這棵小樹沒有想到,在它身旁忽然長出了一棵參天大樹,撐開高聳的綠蔭,護住了它,也護住了它喜歡的那棵小嫩苗。
施與愛的人,也獲得了愛。
頌然從未這麼安心過,他放鬆地躺在那片濕潤、柔軟的泥土上,仰望著頭頂天空般巨大的樹蔭,然後閉上眼睛,用每一片葉子承接它的雨露。風來時顫抖,風止時喘息,從他身上流淌而過的每一滴水,都有那棵樹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