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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18:31 作者: 十九瑤一瑤
這一句不自知的撒嬌說出口,直接害賀致遠打了個激靈,耳根麻癢,身體的反應更劇烈了。他伸手摁了摁眉心,臉上的神情起先有些無奈,後來乾脆笑了。
頌然這無心一撩,他真是一點抵抗力也沒有。
反撩成功的頌然這時也不太舒服。
他赤足窩在沙發上,皮膚微微發冷,還有一點難耐的空虛,摟緊了抱枕卻不能滿足。
賀先生那些安慰的話就像一隻溫暖的、值得信賴的玩偶熊,讓他放鬆地陷了進去,將之當做可靠的港灣,享受被包容、被保護的感覺。
如果賀先生不在電話那頭就好了。
如果賀先生在面前,他一定要鬆開抱枕,去討一個安慰的擁抱,肌膚相貼,內心才滿滿當當。
第十七章
Day 06 18:22
頌然卸下了性向這個大包袱,得以在賀先生面前坦坦蕩蕩當Gay,心情大好,直接的後果就是說話更歡騰了。
賀致遠喜歡聽他閒聊,於是敞腿靠在沙發上,有一搭沒一搭地陪著他聊,順帶觀察自己內褲的狀態,希望能平心靜氣、消減情慾,權當一種修行考驗。
可惜沒什麼效果。
頌然不知道賀致遠那邊出了「尷尬的狀況」,一邊嘮嗑,一邊溜達回廚房照料他的薑母老鴨湯,順手丟進去幾粒枸杞,又撿起剛才沒啃完的半個蘋果,「咔擦」咬了下去:「唔,賀先生,你一個直男被室友拉去裝Gay,臉上塗彩色的小旗子,還喊口號、舉標語、拉橫幅什麼的,會不會有一種新世界大門被打開的感覺?」
賀致遠表示認同:「的確有一點。」
頌然問:「那你不怕被別人誤會嗎?」
「為什麼要怕?同性戀又不是什麼糟糕的事。」賀致遠笑道,「頌然,你可能對我存在一點誤解,我沒有你想像的那麼直。」
啪嘰。
手機從頌然指間滑了下去,差點與鍋里的老鴨共浴。
頌然大窘,兩隻手在流理台上一陣狂摸,把旋轉不停的手機搶救了回來,就聽賀致遠說:「我傾向於認同一個理論:性向不是非黑即白。百分之百的直或彎在人群中是少數,大部分人的性向都介於兩者之間,占比不同而已。」
「呃……那,那你……占比多少?」
頌然的舌頭打成了千張結。
賀致遠坦然回答:「十七八歲的時候,我一度對自己的性向特別自信,覺得沒有一點可能性是同性戀。後來,大約十年前吧,我在學生社團做了一次克萊恩量表,結果讓我有點驚訝:異性戀成分占主導,偶爾也可以接受同性關係。去年這個時候,我在醫生那裡又做了一份更精確的性向測試,結果也是類似的:我並不完全排斥同性關係。所以,確切地說,我不算是一個純粹的直男。」
頌然左手握湯勺,右手拿手機,表情懵怔,明顯沒反應過來。
這,這是什麼狀況?
賀先生後來居上,也光明正大地對他「出櫃」了?可賀先生為什麼要主動交代這個?兩邊同時表露性向,暗示性實在太嚴重了。
頌然滿腦子胡思亂想,一會兒覺得賀先生「別有用心」,在覬覦他的小雛jú,一會兒又覺得自己特不要臉,居然自戀到給賀先生加內心戲。他不知道這時該作出怎樣的反應,於是欲蓋彌彰,強行岔開話題,與賀致遠討論了一番今天的晚餐,最後藉由飯菜快出鍋了要去喊布布起床,匆忙把電話掛了。
賀致遠聽著耳畔一聲聲急促的忙音,忍不住笑了。
頌然,你慌什麼?
連我都聽出不對勁來了。
我們是對門鄰居,以後見面的機會還很多,等我真有了要向你下手的念頭,你再慌也不遲啊。
這天飯後,布布又趴在頌然身旁要他講故事。
頌然從書堆里挑出一本,布布卻用下巴推攏書頁,撒嬌似的遞上了懷中的新玩具:「哥哥,我還不知道這隻兔子的故事呢,今天先講它吧。」
頌然盯著那隻兔子,有一點犯愁。
他雖然讀過許多童話故事,還給它們配過插圖,卻不太擅長編故事。但布布這孩子有一個獨特的信念,他認為自己得到的每一隻玩具都是活生生的,有父母、有兄妹、有精彩紛呈的過去,只有知曉了玩具們的故事,才能和它們成為真正的好朋友。
頌然想保護布布的純真,所以每每遇到這種情況,他都會絞盡腦汁編一個故事出來,哪怕篇幅不長,只有七八句話。
這回他想了想,說:「剛才我和你爸爸打了一通電話,你爸爸剛好給我講了這隻小兔子的故事。我講給你聽,好不好?」
「咦?」布布眼睛一亮,抓歪了重點,「你偷偷給爸爸打電話!」
「什麼叫偷偷,我們光明磊落!」頌然一挑眉毛,嚇唬布布,「你瘋了一天,又是瞎跑又是淋水的,我難道不應該向爸爸匯報一下?」
布布不開心了,嘟起小嘴,抗議說:「哥哥,告狀是不對的。」
頌然笑起來:「騙你的,我怎麼會告狀呢?我誇了你足足一百句喔。爸爸特別高興,說要講個故事表揚你。可惜那時候你在睡覺,現在呢,你醒了,他睡了,所以由我轉述給你聽。」
布布驚奇地睜大了眼睛:「爸爸也會講故事啊?」
頌然點頭:「會啊。你爸爸這麼厲害,沒有什麼是他不會的。這次呢,他講了一個……唔,一個《直耳朵兔子和垂耳朵兔子》的故事。」
布布趕忙爬起來,雙手奉上灰絨絨的兔子玩偶:「喏,主角就在這裡,哥哥快講吧,我聽著呢。」
於是,頌然捏著兩隻軟綿綿的兔子耳朵,給布布講了一個故事。
這個故事發生在一座大森林裡。
森林裡住著一群小兔子,它們長著紅寶石似的圓眼睛,白雪球似的短尾巴,還有一對長長的、直直的、朝天豎起的耳朵。最重要的是,它們每一隻都長得一模一樣,就像同一枚印章在紙上蓋出的一串戳,誰也找不出區別。所以,兔子們平常最喜歡玩一個遊戲----面對面模仿彼此的動作,就像照鏡子。
可是,有一隻小兔子不能玩這個遊戲,因為它和大家長得不太一樣。
它的耳朵生來就彎彎的,垂在腦袋兩邊,沒法豎起來。其他兔子都笑話它,說它長了一雙壞耳朵,它呢,也覺得自己長了一雙壞耳朵。
好耳朵應該是豎起來的,因為事實擺在那裡----除了它,森林裡每一隻兔子的耳朵都是豎起來的。
於是從某一天開始,小垂耳兔決心改變自己。
第一天,它找來了兩根繩子,拴住耳朵尖,把自己掛在了樹枝上,晃悠悠的,瞧著像一架鞦韆。它想:這樣拉上一整天,耳朵總該拉直了吧?
一整天過去了,小垂耳兔解開繩子,興奮地甩了甩腦袋,卻發現耳朵依然耷拉著。它跑去問兔子巫婆,兔子巫婆告訴它,傻孩子,耳朵是靠軟骨撐起來的,繩子怎麼拉得直呢?
於是第二天,小垂耳兔找來兩根木棍,把耳朵綁在了上面。這下,它終於變成了一隻直耳朵兔子,開心得原地轉圈圈。可是小木棍容易鬆動,只要走快一點,或者蹦噠幾下,它就會掉到地上,剛變直的耳朵也跟著垮掉了。
身為一隻兔子,怎麼能不跑也不跳呢?
我們的這隻小垂耳兔,平常最喜歡的就是跑跑跳跳了。
第三天,灰心的小垂耳兔沒有辦法,只好買來一對直耳朵頭箍,把自己的垂耳朵揉成小小兩團,努力塞進了頭箍里。它痛得直掉眼淚,可它認為這很值得,因為現在,它終於成了一隻合群的直耳朵兔子。
它擠進兔子堆,想和大家一起玩照鏡子的遊戲。但眼尖的兔子們一下子就揪出了破綻,罵它是騙子,把它趕出了兔群。
小垂耳兔好難過啊,它孤零零地走在森林裡,嫌棄自己的耳朵,也嫌棄自己的眼睛、尾巴和爪子。
它一點也不喜歡自己了。
終於有一天,寒冷又飢餓的小垂耳兔遇到了另外一群兔子。
這群兔子很奇怪,彼此之間長得一點也不像。有些眼睛紅通通,有些眼睛黑亮亮,有些毛髮白絨絨,有些毛髮灰溜溜,有些大個頭的像樹墩,有些小個頭的像蘑菇。當然,它們的耳朵也不一樣,有些高高豎起來,有些低低彎下去,像兩根拖地的小掃把。
小垂耳兔連忙奔過去打招呼,這群兔子愉快地接納了它。
在這裡,沒有誰覺得垂耳朵是一件奇怪的事,因為或多或少,大家都有與眾不同的地方。它們也從來不玩照鏡子的遊戲,因為這實在太蠢了,它們玩刨洞、種菜、賽跑,這才是屬於兔子們共同的遊戲。
在這裡,小垂耳兔感受到了很多善意。
黑眼睛兔子送給它一塊珍藏的蘿蔔糕,大個頭兔子送給它一片能擋雨的大號菜葉子,灰毛皮兔子送給它一隻鬆軟的干糙垛沙發----無論眼睛紅不紅、絨毛白不白、耳朵直不直,兔子們都是相互幫助的好朋友。
小垂耳兔再也不為耳朵感到自卑了。
現在,它覺得自己是一隻又漂亮又可愛、特別招人喜歡的小兔子。
布布聽完故事,趕緊把兔子抱回懷裡,捋了捋它的垂耳朵,安慰它說:「不難過啦,你是最好的小兔子,我會一直喜歡你的!」
頌然就問他:「布布喜歡哪一群兔子?第一群還是第二群?」
布布答得無比乾脆:「第二群!」
頌然問為什麼,布布歪著腦袋說:「長得一樣多無聊呀,大家都是紅眼睛、白毛毛、豎耳朵,我就買不到這隻了。」
他反問:「哥哥呢,哥哥喜歡哪一群?」
頌然笑著說:「我也喜歡第二群,因為,我就是那隻垂耳朵兔子啊。」
「騙人,你才不是呢!」布布一個咕嚕爬起來,機靈地伸手去摸頌然的耳朵,「喏,你的耳朵在這裡,一點兒也不垂。」
頌然捉住布布的小手,將他和兔子玩偶一起抱進了懷裡。
四歲的寶寶有三十多斤了,沉甸甸的,讓人感到溫暖而踏實。
頌然說:「哥哥雖然沒有垂耳朵,可是,哥哥有個地方和大多數人不一樣,從前也過得不開心,總覺得自己哪兒都不好,哪兒都不招人喜歡。今天打電話的時候,我和你爸爸談了談,本來以為他會討厭我的,可他很開明,一句重話也沒有說,反而一直在安慰我。」
「就像第二群兔子那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