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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3:14:59 作者: 言外之音
    程曉北對蔣鍵的耐心執著很是不解,明明當初是蔣鍵把自己拉下水,讓自己認命的想好好跟他在一起,可是禍害自己的是他,說真心愛自己的是他,說捨得就捨得不要自己的也是他,裝做什麼也沒發生再來要求重新開始的還是他!

    程曉北在某一天坐到正式的商務談判桌前,赫然發現在自己落座之後,那個翩翩而來的熟悉身影,漂亮的漆黑眸子沖自己熱情的笑笑,程曉北絕望的幾乎準備放棄做任何抵抗。

    不是指身體上的反映,也無關乎這樣那樣的感情。

    程曉北想放棄的是這次非常重要的談判,想放棄的是那些早就已經瞭然於胸的談話內容。

    因為程曉北不想和蔣鍵共事,無論是做同行,還是做對手。蔣鍵想要在自己身邊鋪的路,程曉北都不打算認同。程曉北實在無法接受從此和這個已經成為過去時的男人有任何稍微密切的交集,那讓他覺得困惑不安,他會害怕自己不夠堅決。

    善良的好人作得久了,難免會被那些熟知自己優勢劣勢的傢伙鑽了空子。當年的慘痛教訓還血淋淋的擺在那兒,程曉北不相信眼前坐在談判桌對面的那個人,目的真的就那麼單純,只是在做投資的選擇,只不過在進行一場貌似公平的競爭。

    現在,蔣鍵的嘴邊帶著一抹熟悉的微笑,他臉上是一種志在必得的神情――是為了這場關於收購連鎖書店的談判?還是關於他重新擁有程曉北的信心?也許二者兼而有之,反正除了他自己,誰也不清楚。

    唯一清楚的是,事態最終並沒有按照蔣鍵所希望的那個方向發展。原來的投資方重新考慮了程曉北剛剛決定也是剛剛提出的新的思路,不再準備把股權全部出售給渴望得到它的新東家,而是繼續持有全部股份的35%,與新東家共同擁有這家前景曲折而又光明的連鎖書店,當然新東家從此擁有了絕對控股權。

    蔣鍵沒想到程曉北居然不按常理出牌,忽然做出了一個這麼重要而又輕易的讓步,這招險棋出的很巧妙,讓人很意外。但是那種共贏的局面,讓措手不及的蔣鍵不得不承認,在這一仗里程曉北贏得漂亮。

    他微微眯起眼,用一種很危險又很欣賞的複雜眼神望著程曉北。這個漂亮可愛的男孩,不再是從前那個被自己的任性和執迷哄得伏伏貼貼,自己想要讓他怎麼樣就能把他怎麼樣的程曉北。

    儘管那些讓蔣鍵不停回味的美妙情節始終在難熬的思念里反覆播放,讓蔣鍵越來越想要把他緊緊抱在懷裡再也不放手。他無數次瘋狂的幻想著,想把曾經的那些自己近似強加在程曉北身上甜蜜的溫柔和任性的殘忍一再的重溫重溫再重溫。

    可是如今看來,似乎只能承認自己失敗了。

    所有想要追回來的東西都永遠不會再屬於自己了,那一切都已經在不知不覺之中,悄悄的變成了一杯被時光發酵釀造的酒。

    談不上有多清冽,也談不上有多醇厚,只是因為那是用時間耐心沉澱過了的,已經撇開了浮華的泡沫,沒了讓人窒息的迷幻,剩下的都是最純粹的色彩和味道。

    要想知道滋味如何,只有靜下心來細品。但是每個人的味蕾所挑剔的細節又都是不同的,在只屬於每個獨立個體的品嘗里,也許是濃濃的酸讓人欣賞,也許是淡淡的甜讓人推崇,也許還有微微的苦讓人皺了眉回憶,也許這些不相干的味道可以一一融合,也許它們依然在品酒的人或者敏銳或者麻木的味覺里不斷交鋒。

    最終究竟是誰贏得了勝利?究竟是誰占了上風?

    蔣鍵原本不甘心,他在那一次被程曉北儘可能客氣禮貌的請出了家門,在程曉北冷冰冰的目光與他父母困惑的目光複雜的交織里,蔣鍵雖然很清醒的失落了,可還是捨不得就此放手。

    費了多少心機,蔣鍵才找到如此完美的機會。

    他今天來到這裡不動聲色的坐在程曉北的對面時,多少有些得意。他覺得自己完全有機會再次接近程曉北的生活,因為他已經明確的了解到程曉北終於同意代他的爸爸接手經營他們家的公司。今天的這場談判至關重要,結果將直接影響程家的公司的前程。

    蔣鍵和程曉北一樣,豪慡的把寶押在了今天的談判之上。因為蔣鍵算準了,自己的勝算更大些,他認定了無論如何程曉北在這個生意圈裡躲不開自己。

    有交集就會有機會,有機會自己就絕不錯過。

    眼前的這個人自己想了有多久了?從那一天早上愚蠢的離開他,不對,其實是從還沒有真的離開他的時候,蔣鍵就想要把他永遠融合到自己的生命里。

    中間跳過的那段自己所錯過的時光里究竟發生了什麼,而那一切究竟意味著什麼,蔣鍵並不真正了解,可是他卻是真的知道自己錯了錯了錯了!

    這件事的直接後果是蔣鍵終於明白了一個真理:不是任何錯都可以挽回的,不是對任何傷害說句對不起就能被原諒。因為無論你是否願意,時光都在一刻不停的向前走,沒有人會在原地等待。即使他想,也由不得他自己。

    蔣鍵終於明白了,他曾經帶來交給程曉北的東西如今一樣都也再帶不走了――那些熾熱的吻,那些瘋狂的糾纏,那些被模糊的淚光蒙住了的喜歡,那些被辜負了的舊時光……看得見的傷早就癒合了,可是看不見的地方,最深最痛的只能成為一道舊傷疤,它無聲的長呀長呀,雖然早就封了口,雖然早就掉了痂,可是當時被麻醉fèng合過的刀口,即使恢復得再好也不是最初的完美無缺。

    假如去報考飛行員參加選拔,這個清晰的疤痕一定會被敏銳的考官一眼就發現。前面通過的各種考核成績再優秀也是枉然,因為這個看似無害的疤痕對於飛行高度也許會是致命的。

    落選雖然讓人失望,可是一切感情在最普通又最迫切的安全線上,輕與重還是很容易判定的。

    蔣鍵站起身,向雙贏的兩方表示誠摯的祝賀,也對自己沒機會與他們合作而表示遺憾。只有這時他才有機會握住程曉北的手,即使只有短短的一瞬。

    氣氛很熱烈很友好,而這時蔣鍵忽然發現 ,程曉北的習慣依然與從前一樣,他只喜歡喝白開水,對於其他的飲品幾乎從來不沾。

    蔣鍵恍惚的記起當年程曉北對自己這個習慣作出的解釋,他說他就喜歡喝白開水,雖然沒有任何味道,可是他就是喜歡這種純潔的平淡。

    已經過了這麼久,原來程曉北所喜歡的始終沒有改變--除了蔣鍵自己以外。

    蔣鍵坐進自己剛剛買的黑色尼桑天籟里,程曉北的車剛從面前開過,他並沒有注意到自己。

    呆了片刻,直到那輛銀灰色的A6L消失在茫茫車流里,蔣鍵才伏在方向盤上,苦澀的淚水終於掉下來。

    很久之後,他才發現這個事實。

    對此他不太習慣,因為他已經有很多年沒有流過眼淚了。

    而此刻蔣鍵終於流淚的原因,是因為他忽然想起了在那個落雪的黃昏意外等到的,來自程曉北的第一個主動的溫柔的吻。過了那麼久,他卻一直記得後來發生的事情。

    「你別再招我了啊我就快要忍不住了……」那個含糊的聲音是熱切的自己。

    「我哪兒招你了明明是你先抱的我!」程曉北在可愛的狡辯。

    「不如我們回家吧,跟我回家去好不好?」

    「不好,路上根本打不著車……一去一回得幾點了?明天的課怎麼辦?」

    「請假吧請假吧,反正你學習好咱們不發愁!」

    「不要!」

    「嗯,真的……真的不要?」

    「我不……我……我要……」

    那一天,蔣鍵和程曉北徒步走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夜裡十點。外面真冷,家裡真暖。

    從外面餐廳直接打包回來的餃子已經徹底涼透了,好在他們似乎也並不覺得餓。

    平底鍋里的熱油在滋拉滋拉發出美妙的響聲,滿屋子裡都是一種讓人食慾大振的香氣,那是程曉北在耐心地煎餃子。他正在把一個剛剛煎得金黃誘人的餃子用筷子夾起來認真的吹吹,小心的塞進身後粘粘乎乎摟著自己的蔣鍵的嘴裡。

    外面的雪下了一夜,關於那天所有的細節蔣鍵始終都清楚的記得,那是很久以來他所體會到的最珍貴最美好的溫馨。

    但是現在,蔣鍵想要找的回憶實在太難了。後來在一家他特意尋覓到的老字號餐廳,他所期待的煎餃終於擺放在精緻小碟里上了桌,嗯,看起來似乎還不錯。

    加了點兒醋,細細品。

    其實很好吃,可是終究不是他想要嘗到的味道。

    唉,恐怕也只有在回憶里再去回味了。

    那個重要的電話接通的時機就是那麼巧。

    當程曉北終於在緊張的期待中聽到江南有磁性的聲音清晰傳過來,程曉北幾乎不知道先和他說什麼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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