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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2章

    半晌，唐圓低頭認真地看了一眼自己一直都沒瘦過的肚子，又抬頭看向黎畫。因為驚訝和緊張，她說話都磕磕巴巴地：「怎，怎麼會？」

    「是真的，」黎畫語氣肯定，遞給她一張單子：「醫生說你懷孕十周了。」

    唐圓認真看著膽子，聽到黎畫輕聲反問她：「你和容簡都不知道？」

    「不知道啊。」唐圓搖搖頭。她是真的沒想到，她和容簡就做過……兩次，第一次他們確實什麼措施都沒有，第二次他們還用了輕鬆熊……

    不對啊！

    唐圓有些懵，按時間推算他們不是第一次有的小猴子，難道輕鬆熊中看不中用，破了個洞？

    看唐圓一臉驚恐，黎畫沒再追問。

    唐圓自己想了半天沒想清楚，反而一回憶起那些畫面就覺得臉上發燙。

    她沒再繼續想，低下頭認真地看黎畫剛才遞給她的單子。她也看不懂上面的內容，只能一手拿著單子一手拿著手機，一項一項地對著搜索了半天。

    「醫生說胚……小寶寶很好。」黎畫看她看得費勁兒，忍不住手指著單子上的各項檢查結果，把之前醫生說的話用重新給唐圓講了一遍。

    唐圓認真地聽黎畫講，聽黎畫說她和她的小猴子各項指標都很健康，她終於鬆了一口氣。

    講完後，黎畫帶著唐圓去停車場拿車。地下停車場很空曠，一路上唐圓和黎畫都沒有說話。

    到了車裡，黎畫發動車子前突然開口問唐圓：「你想要他嗎？」

    她問得太突然，唐圓一時沒反應過來。

    黎畫放輕了語氣，繼續說：「如果你不想別人知道，我會幫你保密的。你不需要考慮別人，只要考慮你自己……」

    「要不要這個孩子，你自己來做決定，好嗎？」

    其實即使唐圓不說，黎畫也知道她和容簡之間出現了不小的問題。

    甚至從一開始，她就覺得容簡不適合唐圓，還擔心過他們會走到離婚那一步。

    現在唐圓在這個時間點查出了懷孕，並不是一件好事。

    但是她不可能在離開唐圓那麼久之後還強硬地給她規劃她的人生，不會打著為她好的名義替她做決定，也不會試圖左右唐圓的想法。

    她已經錯過了唐圓的成長，所以現在只希望唐圓開心快樂地生活。最起碼，黎畫希望她的孩子不需要在未來某一天回頭看時，對當年的一件事心生遺憾。

    「肉肉，不管你選擇要這個孩子，還是不要他，我都會尊重並且支持你的決定。」

    黎畫聲音清淺，唐圓大力點點頭，眼睛有點濕潤。

    真好啊，在這個時候，她不是一個人。

    從醫院回家的一路上，唐圓放空自己，趴在車窗上看了一路窗外飛快倒退的風景。

    九月的陽光正好，溫暖又不炙熱。不遠處是一望無際的大海，海面波光粼粼，海灘上的細沙在陽光下一閃閃的，像一大塊流動的金子，沙灘上還有一群小孩歡呼著跑來跑去。

    這個世界上還有很多美好的風景，她想她的小猴子以後可以看到。

    唐圓想好了，她要生下這個孩子。

    她的小猴子在她不知道的時候，陪著滿懷期待的她走過了三個月的短暫婚姻，陪著一無所知的她跑步，陪著軍訓的她暴曬在大太陽下面，甚至陪著她從兇險的火災現場裡一路逃了出來，這樣他都沒有離開她。

    她也不想因為自己和容簡走不到一起就放棄他。

    晚上唐圓把她的決定告訴了黎畫，黎畫點點頭，伸手輕輕地抱了一下她。

    唐圓沒想到她懷孕的事情黎畫真的沒告訴別人，甚至連唐教授都一起瞞住了。多虧唐教授心大，不善於觀察。

    就是每次聽到被蒙在鼓裡的唐教授說「肉肉，你臉怎麼又圓了」的時候，唐圓都特別心虛。

    托胖的福，唐圓一直都不怎麼顯懷，加上天氣越來越冷，穿得也越來越厚，唐圓的肚子就更不明顯了，她每天還能去學校上課，不用擔心被同學發現。

    一直到懷了小猴子五個月的時候，唐圓照鏡子才從側面看出了比較明顯的隆起。

    那時候已經進入十二月了。

    十二月中旬剛好是期末考試，唐圓順利地考完試，黎畫就幫她請了個長假。她現在讀的這個學校常年和西大合作，每年西大都有很多交換生過來這裡讀書。

    以後唐圓完成學業後還要回到西大，黎畫不想她懷孕的事情早早在西大傳開，乾脆開車帶她去了另一座溫暖的城市生小猴子。

    容簡驚醒時，天還沒亮。

    他習慣性地收了一下胳膊，才發現身邊的床早就空了。

    以前和唐圓一起睡的時候，唐圓總是半夜睡著睡著就枕到他胳膊上了，每次他睡醒的時候稍微收一下胳膊，唐圓就迷迷糊糊地滾進他懷裡了。

    她抱起來軟軟的，溫熱的臉頰貼在他胸口，呼吸也噴灑在他身上，像一個溫熱的火爐。唐圓一向睡得沉，容簡早上醒得早，伸手捏她的臉她都沒什麼反應。

    黑暗中，容簡手指動了動。

    厚重的窗簾阻隔了所有的光線，房間裡一片漆黑，沉重又壓抑。

    容簡抬手開了壁燈，起身去樓下冰箱裡拿了一瓶水，仰脖大口大口地灌下去。冰涼的水流順著喉管猛地灌進胃裡，容簡緊繃著那根神經才終於鬆了下來。

    剛才他又做噩夢了。

    從唐圓離開以後，他經常做各種各樣的噩夢。

    一片火海里，唐圓一直在朝前跑，不時喊他的名字。有時候她跑出來了，有時候她沒有。夢裡他一直站在一旁冷眼旁觀。

    每次驚醒的時候，容簡都有種精疲力盡的感覺，像是一場噩夢就耗盡了他所有的力氣，他突然很想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確定她好好的。

    丟掉手裡的瓶子後，容簡去浴室洗了個澡，他隨手擦了幾下頭髮就去書房開了筆記本。

    等待的十幾秒里，他解鎖了手機，屏幕上彈出了一張唐圓的照片，這張照片還是唐圓吃雞公煲時他抓拍的，她低著頭鼓著腮幫子吃得一本滿足。

    容簡動動手指，撥出了一串號碼。

    漫長的等待後，無人接聽。

    從唐圓出國以後，就再也沒有接過他的電話。

    一開始容簡以為她只是在賭氣，但是最近唐圓連最喜歡的微博都不再更新了。

    容簡壓不住心裡那隻困獸了，他煩躁地抬手狠狠掐了掐眉心，「啪」地合上了剛剛開機的筆記本，重重地靠回了椅背上。

    鬼使神差地，他重新打開筆記本，登陸官網，訂了一張最近的機票。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後，容簡終於到了唐圓所在的城市。

    這座城市雖然在海邊，但是冬天溫度極低，雪下得很大，在地上鋪了厚厚的一層。路燈的暖黃色燈光鋪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給深夜的城市增加了一絲溫暖的氣息。

    容簡只穿了一件黑色的長款羊絨大衣，在這樣的寒風裡就顯得格外單薄。

    十二月底，學校已經放假了。

    容簡沒去學校，叫了一輛車直奔黎畫家。

    一路上他又給唐圓打了幾個電話，還是無人接聽。容簡太陽穴突突地跳，他抬手狠狠地按了按額角，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司機師傅從後視鏡里看到他的動作還以為他冷，善意地調高了車廂里的溫度。

    容簡沉聲道謝後，繼續按重撥。

    一直無人接聽。

    雪很大，路有些難走，一直到快十點司機才把容簡送到了目的地。遠遠地容簡就看到了兩棟房子。

    暖黃色的路燈下，那兩棟被雪覆蓋著，只露出尖尖的紅屋頂的房子就像童話中一樣。

    容簡一推開車門就感受到了風雪的氣息，他走向右邊那棟沒有亮燈的房子，抬手敲了敲門，回應他的是一片沉寂，沒有人。

    容簡站在冰天雪地里，站在本來唐圓應該在的地方，第一次意識到他這次是真的把唐圓弄丟了。

    雪越下越大，深夜，室外的氣溫越來越低，容簡的呼吸間，氣息都變成了白霧。極度的寒冷和漫長的等待讓他一向引以為傲的冷靜和自制力都土崩瓦解，只剩下無邊的煩躁、壓抑和恐慌。

    他根本無法接受這種未知的無能為力的感覺。

    容簡極少後悔過自己做出的決定，卻在這一刻深深懷疑自己當初主動找唐教授，一起想辦法送走唐圓根本就是個極大的錯誤。

    他最放不下的人根本就不應該放她走得遠遠地，只要知道她安全就好，他就應該把她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容簡狠狠地砸了一下門，壓著心裡的火給唐教授撥了個電話。

    「餵？」唐教授剛給學生們劃完考試重點，心情正好，接到他女婿的電話他還隱隱地覺得受寵若驚。容簡性子極冷，即使曾經是親徒弟，現在除了和唐圓有關的事意外，也很少主動聯繫他。

    唐教授樂呵道：「怎麼了，容簡？」

    「爸，」容簡聲音低沉沙啞，語速極快，聽起來和以往的冷靜截然相反：「唐圓在哪兒？」

    「肉肉在她媽媽那裡啊。」唐教授上個月剛過去一趟，說起來唐教授就覺得他撿了個大便宜，現在他閨女跟著黎畫，他也終於有了名正言順地看黎畫的藉口。

    「沒有。」容簡抬眼看了一下漆黑的窗戶：「她不在。」

    「啊？」唐教授愣了一下，恍然大悟道：「你去找肉肉了？肉肉剛考完試，黎畫可能帶她出去玩了。你等我給黎畫打個電話啊。」

    「嗯」容簡掛了電話繼續站在門口等。

    隔壁的人聽到敲門聲還過來看了一眼，慈眉善目的老太太看他站在冰天雪地里敲門，還熱情地邀請他去他家裡等。

    他禮貌地道謝後拒絕了。

    沒一會兒唐教授的電話就過來了，他在電話里歉疚地說他也打不通黎畫的手機。

    容簡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冷氣直接進入喉管，他咳嗽了幾聲。

    天快亮時，容簡終於從唐教授那裡要到了黎畫的號碼，他打了好幾遍，一直到他手機電量已經只剩下一點血皮時，那邊才接了起來。

    「餵？」一個溫柔的女聲響了起來：「容簡嗎？」

    「唐圓在哪兒？」容簡壓抑著自己的情緒，禮貌地叫了聲阿姨，他已經沒心情和她兜圈子了：「我很擔心她。」

    「奧……」黎畫像是恍然大悟一樣：「我帶她出來玩了，她現在在我身邊呢，你放心吧。」

    「我想聽她說，」一晚上容簡所有的耐心幾乎都耗盡了，他直接道：「唐圓在嗎？」

    「好吧，你稍等……肉肉！」

    容簡呼吸一窒，他握著手機的手指已經被凍得沒什麼知覺了，在聽到黎畫喊肉肉的時候，卻突然有種冰雪消融的感覺。

    容簡清了清嗓子，收緊了手指：「唐圓。」

    然後他聽到聽筒里傳來唐圓遠遠地一聲「嗯？」

    還有黎畫離聽筒比較遠的聲音，像是對唐圓說的，她說：「沒事，你繼續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