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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8:49 作者: 顧盼若睞
吃的裝一個袋,衣服睡袋裝一個袋,加上帳篷,碩-大的三個背包。
四月三十號下午,人心浮動,最後一節課,老師也撐不住,宣布給學生自習。
沒有誰有心思自習,教室里嘰嘰喳喳都是說話聲。
「陸越陵,咱們五一到哪裡玩?」楊敏離開座位坐到陸越陵身邊,手肘頂他。
「明天我要和蘇靖遠去爬山。」陸越陵說。
「你有節目安排乾嘛還約我?」楊敏沉了臉,聲音霎地提高。
細碎的說話聲一齊消失,幾十雙朝他們這一桌望來。
陸越陵皺眉,看著楊敏,目光裡帶著異常明顯的覺得楊敏不可理喻的神色,嘴唇抿得很緊。
楊敏眼眶紅了,泫然欲泣。
「陸越陵,那天在校門口,你親口說對楊敏說的五一約她出去玩的,我聽到了。」美人梨花帶雨,一男生心疼了,出語相幫。
「我也聽到了。」另一男生也說。
……
很多人說聽到了,也不知是真的聽到了,還是只想陸越陵和楊敏鬧僵。
七嘴八舌,幾十雙眼看著,紛紛人聲里,有一個女同學忽然說:「陸越陵,你和蘇靖遠那麼好,你們不會是倆口子吧?」
女孩的聲音不大,細軟輕柔。
教室里嘰嘰喳喳的說話像被利刃切斷似齊齊消失。
猶疑不解的目光一齊朝蘇靖遠和陸越陵看來,來來回回在他們臉上掃she。
「你們的想像力可真豐富,陸越陵只是和楊敏開個玩笑而已。」蘇靖遠唇角上挑,清淺的笑意在那張清潤的臉龐上漾開。
「真的?」楊敏不掉淚了,看陸越陵。
陸越陵陰沉沉看蘇靖遠,半晌,瓮聲瓮氣說:「真金也沒有的真,明天上午九點校門口碰面。」
語畢,從桌洞裡抓出書包,把桌面上的書一古腦塞進去,也不管下課鈴還沒響,大踏步出了教室。
「陸越陵生氣了,本來想給你一個驚喜的,你當著全班同學的面給他沒臉。」蘇靖遠笑,搖頭嘆息,拿起書包也跟著走了出去。
還沒放學,校園裡靜悄悄的,大禮堂前擺了很多鮮花,校園各處充滿假日的歡快氣氛。
陸越陵瞟都沒瞟一眼,走得飛快。
蘇靖遠跟不上他的腳步,好在陸越陵沒撒氣出校園,而是回宿舍。
他把書包摜到桌子上,拿起毛巾往外沖。
一會兒王寧和姚信元回來,說話就不方便了,蘇靖遠無奈,攔腰一把將他抱住,低聲哀求:「別生氣了好不好?」
「怎麼能不生氣?咱倆說的好好的要去爬山的,那個女人叭啦兩句,你就改口了,算什麼呢?」陸越陵氣咻咻掰蘇靖遠的手,怕掰疼他,抓住後又悻悻鬆開。
當時那情形,他不那樣說又能怎麼樣?
陸越陵順風順水被追捧著長大,他不會知道被孤立的滋味。
無助彷徨,孤獨寂寞,各種嘲弄的目光,還有無休無止的捉弄,每天舉足維艱,不敢抬頭,不敢看人,不敢說話,當同學嘻笑著喊他怪味雞時,他的心被扔到油鍋里煎煮,被一片片剮刮,無地自容,生不如死。
下午那會兒,一句話說錯,以往他所承受過的一切,就會落在他和陸越陵頭上。
他能忍,可他捨不得陸越陵被那樣對待。
「陸越陵,咱們……咱們是兄弟,兄弟怎麼著都行,可女朋友不一樣,得哄。」
這一天下午,蘇靖遠在同學驚疑的目光,無比清晰地認識到,自己得學著接受,接受陸越陵有女朋友,接受他最看重的是女朋友,甚至得勸他,把女朋友看得比自己更重要。
跟陸越陵交好前漫長的地獄一般的生活那麼多年,蘇靖遠不只學會忍耐,也學會了自控。
陸越陵依然緊抿著嘴唇,身體卻沒繃得那麼緊了。
蘇靖遠逼著自己繼續開口勸他。
「女孩子臉皮薄,又是你先約的她,突然又反悔,她會很難堪的,就算是為了誠信,也別窩火了。」
提起誠信,陸越陵無話可說。
「女人真煩人。」他撓頭,看向屋角那三個大背包,悶悶道:「都怪我,那天想也不想就說五一跟她出去玩,好好的假期泡湯了。」
假期有七天,他可以只和楊敏出去玩一天,或者二天,或者三天,餘下的時間,他們還可以去爬山。
蘇靖遠嘴唇蠕動了一下,沒有說出來。
「我去洗個澡,剛才氣死了流了一身汗,要不要一起去?」陸越陵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
「你去吧,我不熱。」蘇靖遠笑了笑。
「這麼熱的天氣還不會流汗,手冰涼冰涼像在臘月里,真羨慕你。」陸越陵抓起蘇靖遠的手摸了摸,好一會兒才戀戀不捨鬆開。
宿舍門合上,蘇靖遠來到陽台上,望著樓下生機勃勃的樹木,又抬著望藍天,忽然間生出一股縱身一躍跳下樓的念頭。
堅強和脆弱,有時只有一線之遙。
怎麼能有這樣的想法!
蘇靖遠顫了一下,冷汗涔涔而下。
跳下去,自己解脫了,可留給陸越陵,留給疼愛自己的溫雅麗和陸達庚的,將是無盡的思念和憂傷。
他不能這麼做,也沒權利這麼做。
橫欄一角有一塊刀片,銀光閃閃的刀面,蘇靖遠走過去拿起,挽起袖子,在胳膊內側輕輕劃下。
抽疼在期待中來臨,消減了心頭的痛苦。
插pter23
已經跟家裡說了不回去,蘇靖遠怕自己一個人又回家溫雅麗和陸達庚追問,也就沒回家。
王寧回家了,姚信元跟五班的小女生約好了去鄰近的一個城市玩,一大早就起床走了,陸越陵在床上翻來覆去,約定時間快到了才磨磨蹭蹭起床。
「我不在,中午記得吃飯,不要出去亂逛,太陽毒的很,小心中暑……」他嘮叨了很久,末了,又摸摸蘇靖遠額頭,問道:「冷不冷?要不要我把風扇關了?」
「不用了。」蘇靖遠眯眼,假裝睡得迷迷糊糊。
「額頭冰冰的,要不,把被子蓋上吧。」陸越陵抖開床尾的毛巾被給蘇靖遠蓋上,又掖了掖被角才離開。
房門打開又關上,電風扇哧啦哧啦像病危的老牛粗喘著,狹窄的空間突然異常空曠。
蘇靖遠掀開被子,盯著房門看了許久,牽了牽嘴角苦笑了一聲。
盼什麼呢?
人都已經走了,是自己勸著他去赴約的,不可能半路上回來。
怔坐了許久,洗臉刷牙後已經中午十二點了,早餐和午餐一起吃。
蘇靖遠在校門外拉麵館裡吃了兩大碗面,吃得滿頭大汗,肚子圓滾滾撐得難受。
日頭很猛,當空明晃晃照下來,像火苗在皮膚上炙烤,走了沒一會兒就渾身冒汗,校園裡不見人影,都回家了,要不就是和要好的朋友或是戀人出去玩了,蘇靖遠先是緩步走著,越走越快,至後來,就是狂奔。
操場跑道,籃球場,教學樓前的道路,宿舍樓的周圍,校園的每一處角落都跑過,風呼呼從身畔吹過,滿頭滿臉的汗水,身體熱了又冷,冷了又熱。
胸腔裡面燒著一頭火,說不出的煩躁,心頭的空洞越來越大,冷颼颼的絕望無處不在,直往血脈骨fèng里鑽。
蘇靖遠想,時間為什麼不能靜止在某個時刻!
自己對陸越陵到底是什麼感情呢?
迷惘了許久,一直不敢去面對,直到不得不去思索的這一天。
男人和女人相愛天經地義,每一個男人長大後,都要和一個女人組成家庭,那樣才是正常的人生,不然,就會被人用怪異的目光看,就像昨天下午,教室里同學訝異的目光盯著他和陸越陵那樣。
蘇靖遠攥緊手,指甲深深掐進手掌心。
陸越陵一整天都在走神。
楊敏提議的幾個度假方案都被他否定了,最後是,兩人沿著市區的一條一條街道行走,名附其實的壓馬路。
走過時裝街,陸越陵眼睛直往男裝店看,有合意的,看也不看楊敏逕自走進去了,然後比劃著名,說身高,說肥瘦,給蘇靖遠買他看中的衣服。
還有皮帶,鞋,他自己的沒買,給蘇靖遠倒買了不少。
「到底我是你女朋友還是蘇靖遠是你女朋友?」楊敏埋怨。
「你們女人的東西我又不懂,你自己不會看嗎?看中什麼跟我說就行,又不是不給你買。」陸越陵皺眉。
楊敏不說了,不停出去店鋪,看衣服,看包,看鞋,甚至還進金店。
傍晚時,兩人各有收穫,滿載而歸。
計程車在校門口停下,陸越陵對楊敏說,你先回去,我要去青藤閣一趟。」
青藤閣是吃飯的酒樓,楊敏上一次和陸越陵約會,就是到青藤閣吃魚片粥。
這麼晚了讓女朋友回宿舍自己去吃飯,楊敏看看手裡十幾個手提袋,看看脖子上剛買的金燦燦的項鍊,將衝到唇邊的責問壓下。
放眼整個學校,找不到第二個跟陸越陵一樣,集闊綽和帥氣於一身的男生。
漂亮的女生總是驕傲些,英俊的男生總是粗心些,何況是英俊又多金的男生,不知多少女生眼紅著,想擠掉自己和陸越陵有一腿,自己好不容易脫穎而出得到和陸越陵交男女朋友的機會,知足吧。
楊敏安慰自己。
陸越陵樂滋滋端著生滾魚片粥回宿舍,也沒想想,已經晚上七點了,蘇靖遠會不會吃過飯了。
聽到踢門聲,蘇靖遠過來開門,看到門外是陸越陵,愣住了,再看他的樣子,差點笑岔氣。
陸越陵脖子上掛著兩個袋子,左右手腕各掛四個袋子,兩隻手端著砂鍋。
「笑什麼,快讓開。」陸越陵抬腿踢他,又怕砂鍋里的粥灑出來急忙收回,樣子很彆扭。
「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還早?我都煩死了。」陸越陵擱下砂窩,煩躁地抓頭髮,很快又開心了,「路上看到的,這些衣服我覺得你穿一定好看,快,吃了飯一件一件試穿給我看。」
他把袋子裡的東西拿出來放到床上,三件T恤,二件襯衫,三條褲子,還有兩雙鞋,兩條皮帶。
全是蘇靖遠的,他自己的一件沒買。
溫雅麗每季都給蘇靖遠買好幾套衣服,蘇靖遠不缺衣服,然而,這些是陸越陵給他買的,和女朋友約會時買的。
自從到陸家後,漸漸的很少流淚了,升入高中後,他更是跟自己說,長大了,男子漢流血不流淚,
蘇靖遠咬住嘴唇,很想嘶聲慟哭。
「不喜歡嗎?」陸越陵看他,有些無措。
「喜歡,我只是怕你買這麼多東西給我,楊敏不高興。」蘇靖遠強笑。
「誰管她高興不高興。」陸越陵冷哼,把衣服暫且放下,拉蘇靖遠吃飯,「嘗一嘗,我覺得這家的魚片粥超讚,上次那鍋倒掉了你沒吃到可惜了。」
薑絲切得細如頭髮,鯇魚肉片得很薄,勻潤的米粥中撒著翠綠的蔥花,看著清慡,聞著香味勾人,嘗一口,滋味絕妙。
「真好吃,來,你也吃。」
「我就猜你會喜歡。」陸越陵得意地笑。
當然喜歡,他端來的,哪怕是鴆毒,他也甘之如飴。
吃過飯試衣服。
陸越陵的眼光在溫雅麗的薰陶下,極好,何況買的又都是名牌,每一件都不便宜。
衣襯人,人也配衣。
蘇靖遠越來越高了,一米七八,清峻高挑,標準的衣架子,柔黑的三七分頭髮清慡乾淨,白皙的皮膚,黑白分明的眼睛,清清淡淡站在那裡,就是一幅溫潤的山水畫。
陸越陵看呆了眼,半晌移不開視線。
「我衣服很多了,這個夏天不要再買了。」陸越陵花錢從來沒個打算,蘇靖遠只能提前叮囑他。
「行,聽你的。」陸越陵笑,拉著蘇靖遠倒到床上,眼睛亮晶晶滿是渴切,說:「王寧和姚信元都不在,咱們今晚一起睡,行不行?」
快一年沒一起睡了,周末回到家中,他也不再抱著自己睡覺,蘇靖遠不提防他突然這樣問,呆了呆。
兩人靜靜對望,熄燈時間到了也沒回神。
啪一聲,燈熄了,房間裡一片暗黑。
窗外校園路燈亮著,影影綽綽微弱的幾點光芒,風吹過樹梢,傳來沙沙響聲。
蘇靖遠僵硬地張著嘴,喉間壓了大石塊,說不出話來。
沉暗裡看不清陸越陵的臉,只感覺他一動不動盯著自己,等著自己點頭。
蘇靖遠身體顫了一下,往床里側挪了挪,緊繃的身體變得柔軟。
不需要言語,陸越陵立即領會了,張開雙臂,狠狠地用力抱住蘇靖遠。
他比他們最後一次擁抱著睡覺那時更壯實了,胸肌緊緻堅硬,充滿活力,蘇靖遠咬緊嘴唇,很快嘗到自己的牙齒咬破嘴唇後泛出的血腥味。
疼痛並不難忍,難以忍受的是親密的接觸帶來的海嘯一般的悸動,只一會兒肌膚相貼,血液在體內奔涌,心頭開了一道口子,迫切地希望有什麼東西把它填滿。
「蘇靖遠,你怎麼那麼好看呢,所有的女生都比不上你。」陸越陵喃喃嘆息。
蘇靖遠腦子裡亂成一團。
眼睛漸漸適應了黑暗,路燈照進來淡淡的光暈,朦朦朧朧里,蘇靖元看到,陸越陵的眼睛裡燒起一團火,那種名為欲-望的火焰。
陸越陵的一隻手搭上蘇靖遠腰部。
薄薄的衣料阻隔不住灼熱的手掌的溫度,腰部那小塊皮膚微微顫抖,蘇靖遠身體緊繃了一下,復又虛軟。
面前影影綽綽,那天一瞥之下,王寧抓著姚信元的……的情形像電影鏡頭,快進,倒退,持續不斷播放。
漸漸的那些影像里的面龐換了,變成了他和陸越陵。
蘇靖遠呼吸急促,眉心蹙起,痛苦地,像被利箭釘住似,想掙扎,卻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