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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7:44 作者: 長安十年
電話那頭聽不出什麼聲音,連呼吸似乎都沒有。
那人繼續:
「他學歷低,只能到工廠里乾重活,後來臉被機器割傷了,處境更加艱難。」
「是不是我名下的工廠。」李潛清的聲音竟然有些顫抖。
「是。」機械的聲音讓他第一次感到無所適從。
「當初,他不是改了名字,怎麼林新還能查的到他的背景。」
「林先生散布的那個傳聞還是和事實有些出入的。您知道,林先生的祖父也是軍政界的大人物,當年他就是於連的頂頭上司,於連曾經帶過小孫子到林老先生家拜訪。林老先生雖然聲名顯赫,但兩人的交情是老早就結下的。可能林新先生那時候已經有了些印象,一個人的名字改了,模樣卻還在,雖然那時候小,但若是認真起來,也是不難認出的。他知道「沈夢澤」真正的名字,很多事情查起來自然就簡單了。」
「好,我知道了。明天我會讓人把錢打到你的帳上。」李潛清掛了電話,點了支煙,狠狠吸了兩口,然後用了很大的力,把菸頭按在桌上熄滅。心裡很煩躁,他忍不住開了門,悄悄走到客廳。
冬天很冷,沒有足夠的取暖措施禦寒,那個人把身體蜷縮起來,抱成一團,也許可以稍稍暖和些,所以,就算現在開著空調,室內很溫暖,他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睡姿嗎。
他側躺在雪白的長毛地毯上,被子很薄,可以隱約看得出,他團著身子,雙手環著上半身,像不足月的嬰兒那樣呼吸輕淺,李潛清確定他是睡著了,才慢慢靠近。
他凝視了很久,終於也躺下,緩緩伸出手,撫他的眉,他緊閉的眼,他秀氣的鼻樑,還有淡色的薄唇。
最後,手指停留在那道傷疤上,慢慢地,反覆用指腹摩挲,他的頭枕在另一隻手臂上,深切地注視他,一點一點,用手指感受那疤痕,心痛卻又異常平靜。疤痕現在摸上去都很深,不知道當時會是什麼景象。他不由得心臟一陣緊縮,俯下身去膜拜地輕吻那傷疤,像羽毛一樣輕,好像生怕他一不小心就被痛醒,其實哪裡會痛,時間太久了,痛都揮發,只剩下生活而已。
他又把手伸進溫暖的被子裡,捉到了於傑的手,輕輕感受著上面的繭和各類細小傷痕,今天晚上給他擦手的時候,李潛清不敢相信,那雙歷盡滄桑的手是眼前這人的。
當他說,他會試著了解自己的時候,李潛清要有多冷靜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去吻他,抱他,眼睛都紅了,只好轉過身不讓他看到自己。
他曾經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可是都沒有現實來的殘酷。這個人被傷得很深,不論身心。他也許會相信任何一個人,但決不會是自己。他再也不會輕易交出信任了。李潛清要的是長久,所以決不允許自己行差踏錯一步。
第二天,李潛清從臥室出來的時候,就聞到了濃郁的香味,信步走到廚房,於傑早就起來了,正在熬粥,桌上放了幾碟精緻的小菜,微波爐里正在加熱清淡的點心。
「你起得太早了,睡的還習慣嗎?」
「嗯,很好。不過我上午習慣早起的,都7點了。」
「你是說我起得太遲?」李潛清眼含笑意。
「不,不是的,你誤會了。我是應該的。今天6點才起來,已經很遲了。你和我不一樣的。」李潛清聽他這話,心裡說不出的酸澀。
於傑看他似乎不很高興,就轉了話題,道:「你喜歡喝清淡的白米粥,馬上就好了。」
李潛清一陣狂喜,盯著他問道:「你知道我的喜好?」
「嗯,以前李園的師傅說過,後來去公寓的那段時間,我也漸漸摸索出了一些。」
李潛清聽了,說不出是什麼滋味,為他也了解在意自己而歡喜心悅,卻知道這到底也就是例行公事罷了,了解僱主的喜好,不是僱傭最基本的工作嗎。心裡一時五味陳雜,竟覺得這二十多年的味道,都不如這一刻來得濃烈。
於傑卻恍然不知,又忙碌了一陣,然後給李潛清盛好了粥。兩個人坐下各吃了一些,李潛清給他剝了煮雞蛋,於傑猶豫著接了過來。蛋黃沾到嘴角的時候,李潛清像當年那樣,用手指觸了他,他意外地沒有閃躲,好像時光倒流。事實上連於傑自己都恍惚,仿佛什麼都沒有發生,沒有改變。這個人對他依舊,很長時間裡,他曾是於傑最好的朋友,除了奶奶之外對他最好的人,現在會不會也是這樣?可是他也看過李潛清冷酷無情的一面,分不清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所以絕不敢妄下定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