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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6:25 作者: 風小餮
他想起自己幼年對馬郊的欺侮,想起離家之後的種種艱險,想起無眠夜裡對所有親人的思念,也想起記憶中那個瘦瘦小小、連哭泣都是畏縮的、像病貓一樣的馬郊。這樣的馬郊,心底竟然蘊含著這麼大的怨恨,可與此同時,他又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回到父母身邊……
雖然被慢待,雖然憤怒,可他是真的,把馬家人當成了親人,把自己當成了親哥哥吧?所以才會一次又一次地把自己從火坑裡往外撈,才會腆著臉纏著自己、照顧自己吧?
……這樣想來,我是真的比不上他,也難怪當年趙哥一見他就讓我滾蛋……這麼好的兄弟我不要,又想要什麼呢?
這樣想著,馬遠長出一口氣,露出了一個有些釋然的笑容。他愈加用力地抱住馬郊,沙啞地說:「不哭了……哥在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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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郊縮在馬遠懷裡大哭一場,兄弟倆多年的心結總算解開一些。畢竟都是二十多歲的成年人,攙扶著爬起來後彼此都有些尷尬。
馬遠回到病床上躺著,馬郊則把一片狼藉的病房收拾乾淨。忙活完之後,馬遠主動開口跟馬郊商量,希望能解決完趙元彬那邊的爛攤子再跟父母聯繫,他不想讓父母擔心。
馬郊在病床邊坐下,把剛買來的夜宵遞給馬遠,擔心地問:「說到這爛攤子……你究竟怎麼招惹了那位趙哥?」
馬遠打開飯盒,一邊狼吞虎咽,一邊有些尷尬地說起了自己的營生:「我從趙哥那跑出來之後,就去了趙哥對頭的幫派,跟趙哥他們幹了不少架。最後,我們老大攀上了一個不乾淨的高官,把趙哥他們徹底打垮,趕出了咱們家鄉……我呢,就一直在幫派里混著,好歹混成了一小頭目。三年前,我們老大想來京城開夜總會,派了一小撮兄弟過來踩盤子,沒想到趙哥在這邊已經成了氣候,直接把我們給端了。我們讓老大損失好大一筆錢,老大就火了,讓我們自己想辦法從趙哥他們那裡把錢弄回來,否則誰也不准回去……」他苦笑了一下,搖搖頭,「這不就連家鄉都回不去了麼?我沒身份證,在北京根本找不到正兒八經的工作,於是做了個摸錢包的佛爺,成天偷雞摸狗地過日子。前兩天在一家夜總會摸了個大款,沒想到那家店是趙哥開的,那個款爺也是趙哥的朋友……」
馬郊心情複雜地聽著,安撫地拍拍馬遠的肩:「沒事,以後都會好的。那大款的東西你都還留著吧?三天後還給趙哥他們,咱們就回家。」
「這個……」馬遠停住筷子,難為情地撓撓自己的臉:「包和裡面的文件我都還留著,但是錢……我破了一百吃飯買煙。」
「沒事,我添給你。整兩天的住院費我已經付了,你就放寬心好好休息一下,後天出院,我跟你一起去你住的地方拾掇一下。」
「嗯,行。」
就這樣,馬遠在醫院裡住了兩天,第三天中午出院,帶馬郊去了他租住的簡易房——而變故,就在這天發生了。
馬遠的租房在市郊,坐落在國道旁邊,是一排貨櫃改造的租屋中的一個。馬郊跟著哥哥踏進那個不足10平米的小空間,看到了木板床上有些發霉的被子、堆在牆角箱子裡的各種贓物,以及被供在一個小香案上的,非常眼熟的關公像。
那關公像被擦得非常乾淨,一看就有人悉心打理;放置關公像的香案是高級原木,紅得發紫的木料看得人連連咋舌;關公像前供著的香爐也是鍍金的貨色,爐身上鑲嵌的紅寶石怎麼看都不是紅玻璃做的仿製品……這樣一套器具,就算是放到高級大酒店的前台也毫無違和感,卻跟這個簡易的租房哥哥不如。
甫一見到這關公像,馬郊心中就湧起了滿滿的不適和違和感。他沉默地看哥哥虔誠地給那關公像上香,待他把香插到香爐里便試探著問:「這關公像……莫非是當年趙哥供的那一尊?」
「對。」馬遠應聲,到牆角的箱子裡尋找要歸還的皮包,「這是我們當時把趙哥趕跑之後拿回來的戰利品,我供著好些年了。」
「嗯……」馬郊皺眉,把眼睛從關公像上移開:「這香爐……看起來很高檔啊。」
「那是,這可是我從潘家園淘換來的,上面的金箔和寶石都是真的,花了我小兩千塊呢!」馬遠這樣答,蹲在地上扭著頭看那關公像,令馬郊在他臉上看到一種病態的痴迷。
馬郊心中的不適感更強烈了:「兩千塊?你不是靠偷東西過活嗎,一個月能賺多少?沒構成什麼重大刑事案件吧……」
「哪能啊。」馬遠失笑,「我手潮,一個月也就能摸個千把塊。得手過最款的一個就是趙哥的朋友,這不還要還……雖然手頭緊吧,但供給關二爺的東西是不能馬虎的。」
「……至於麼,你這香案加上香爐,加起來都能頂幾千個關公像了。」
「噓!」聽到弟弟這樣說,馬遠突然露出了緊張暴躁的神色。他站起身,連拉帶扯地把弟弟帶到屋外,啞著嗓子質問:「你怎麼能對關二爺不敬?」
馬郊像看神經病一樣看著馬遠:「那不就是個陶瓷人像麼……我說錯了?」
「那不僅是個陶瓷像,那是關羽關雲長!」馬遠嚴肅地說,見馬郊笑了,話語裡就帶了怒氣:「我說的是真的!它就是大名鼎鼎的關二爺。關二爺曾經入過我的夢,我身邊發生的事兒他都知道,這些年,他就是我的家人——不許你對他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