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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3:11 作者: 呂吉吉
    那孝子從夢中醒來, 連忙找人算卦,一問才知,是老父的墓選在了有主之地,壓在了別人的墓上頭,而老父生前性格又懦弱善良,根本鬥不過原主, 才會遭了那鞭打苦役之災,在陰曹地府依然不得安寧。

    於是該孝子立馬開棺遷墳,把老父遺骸埋到了別處去,果然就再也沒有做那樣的噩夢了。

    像這樣的事兒聽得多了,多半是新喪之人的親眷無意間選在了已經葬過人的地方,而非刻意為之。

    畢竟宜修墳立冢的風水寶地,數量本就有限,尤其是龍脈的「穴眼」所在,若是讓如白鳳雛這般對此道吃得透徹的風水師傅出手,不同兩人點出的地方,誤差甚至不會超過一個硬幣的距離。

    然則墓中墓的風險雖大,但好處同樣也是巨大的。

    照理說,「蔣真人墓」里原本葬的是一方諸侯,身上多少沾著龍氣,豈是後來的這位出身貧寒、無爵無邑的區區道長能壓得住的?

    然而蔣真人卻是降教全盛時期的嫡系傳人,懂得多少顛倒陰陽的手段不說,本身更是尤其擅長奪勢竊運的術法。現在依然在民間隱秘流傳的所謂「借壽」、「換命」等邪術,其實不過降術里的一些零碎牙慧而已。

    因此既然他有膽量和魄力占了這座藩王墓,又在四周搞出「白山黑水」四座伴墓,想必是有充分的把握,自己絕對有法子壓制住原主的氣運了。

    ……只是這方法,就憑那位「前輩」的生平事跡,還有阮暮燈親眼見識過的「白山黑水」四座降墓的可怕之處,想來絕對不會是什麼溫和良善的法子,就是不知道,這些手段,會不會給自己造成什麼麻煩了……

    青年一面琢磨著,一面貓下身,小心翼翼地穿過一條狹窄的豁口,朝黑逡逡的深處爬去。

    阮暮燈此時穿行的這條通道,根本不是精心修葺的墓道,甚至也不是人工挖掘出來的盜洞,而是在地震或是山洪還是塌方等地質災害下形成的,天然的裂隙隧道。

    蕭瀟這會兒身受重傷,連話都說不了,自然指望不上,而無嗔和尚等人也只知道,多年之前蕭瀟的師傅,還有蕭寧和蕭瀟兩師兄弟,都曾經順著這處狹縫,進過蔣真人墓里。

    不過這都是數個甲子前的舊事了,誰也沒法保證,這麼多年過去,這條路到底還走不走得通。

    真正爬進隧道以後,阮暮燈才發現,這通道像是個地下洞穴,走向應是朝著山崖間地下水匯聚的方向,寬敞的地方可以自立行走,但狹窄的部分就只能躬身貓腰小心翼翼地擠過去,而且分支眾多,常常走著走著就冒出來一條岔道。

    每逢遇到岔口,阮暮燈都會停下來,仔仔細細地摸索尋找,看看有沒有當年進來過的三個人之中的任何一個留下的,可以充作「路標」的標記。

    然而現在正逢雨季,洞穴隧道里非常潮濕,許多地方的積水甚至漫到他小腿肚的深度,連石壁上也是濕漉漉的,一抹就是一手的水珠。

    在這樣經年累月的地下水沖刷下,想來就算曾經有人留了什麼標記,也早被磨平了。

    沒辦法,阮暮燈只好拔出匕首,在岔口顯眼處留下自己的記號,然後順著先寬後窄的原則,一條一條道地親自去探路。

    不知不覺間,他進這兒也已經超過十個小時了。

    阮暮燈從又一條盲頭岔道里鑽出來,就近尋了處相對寬敞乾爽些的空間,靠著洞壁略作休息。

    在如此黑暗、狹窄、壓抑而且潮濕的地方,又鑽又爬,有時候還要自己動鏟子挖掘清理通道,就算像阮暮燈這般,常年習武、身強體健的人,這會兒體力也快到極限了。

    他從防水帆布的背包里掏出條還算乾爽的毛巾,然後解開背帶,將胸前揣著的白狐掏出來,用干毛巾裹住,替蕭瀟擦了擦半濕的毛髮。

    「對不起啊,讓你渾身濕漉漉的。」

    阮暮燈用毛巾抹了抹自家師傅現在那張尖尖的V字小臉,歉疚的道歉道。

    畢竟在處處是積水的地底洞穴里摸爬滾打了這麼長時間,就算阮暮燈再怎么小心謹慎,綁在胸前的大毛團也不可能不沾到水,而且因為毛髮很長的緣故,弄濕了以後就特別難干,現在狐狸身上雪白的毛髮全都一簇簇地粘在一起,被毛巾一擦,立刻東倒西歪,視覺上令整隻狐都驟然縮水了一大圈。

    蕭瀟被毛巾揉得鼻尖有些癢,費了些力氣把腦袋從阮暮燈寬大的手掌間拱出來,打了個噴嚏,又蔫蔫地躺回去,裝死一般再也不肯動了。

    見到狐狸這副虛弱的模樣,阮暮燈心疼極了。

    他從貼身口袋裡翻出林博士給他的藥,給自家師傅餵了一些,又剝了兩塊巧克力,用手心溫度融得半軟了,才連哄帶塞地逼著白狐好歹吃了下去。

    待服侍後蕭瀟之後,青年才顧得上自己。

    阮暮燈隨便吃了些壓縮餅乾和肉乾,又仰頭灌了半瓶水,略坐了一會,自覺緩過氣來了,就將攤在他膝蓋上的大毛團抱起來,重新用背帶牢牢兜好,又給固定在帽上的探照燈換好電池,便打算繼續走了。

    原本阮暮燈還覺得,無嗔和無痴給他的三天時限十分充裕,但等他真正下到洞中,才深切體會到,光是一條一條地排查岔道,就不僅花時間,而且耗體力。

    特別還是孤獨一人呆在這漆黑逼仄、不見天日的環境中,看不到希望,又沒有可以說話的人,確實非常消磨人的意志,但凡心志脆弱些的,怕是用不了一天就已經崩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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