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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3:11 作者: 呂吉吉
就算程雲天對司徒小姐來說,已經是足以當她爸爸的年紀,但那個老男人保養得宜外貌不算寒磣,最重要的是身家豐厚腰纏萬貫,這樣的鑽石王老五,足以令她拼上肚子裡的孩子, 去搏一搏這備胎轉正的機會。
她遮遮掩掩到懷孕六個月,肚子已經很明顯之後,才找程雲天攤了牌。
當時程家的當家人聽了這個消息之後,倒也沒像那些豪門宅斗劇里的渣男那樣,冷酷無情地讓她將肚子裡的私生子打掉,反而是問師徒小姐,知不知道肚中寶寶的性別。
港城沒有那麼多孕檢顧忌,懷胎六月已經能清楚地診斷出性別了。司徒小姐也不敢隱瞞,老老實實交代了這一胎是個女娃的事實。
直到現在,即便已經過去了十多年,司徒小姐依然清楚地記得,當聽到她的回答時,程雲天臉上露出了一種複雜得難以形容的,似乎像是遺憾,但又像是解脫的神情,沉默了數秒之後,兩眼直勾勾地盯著她套裙下隆起的肚子,忽然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只說了意味深長卻又含義難懂的八個字:
「……該來的還是來了。」
不知為什麼,司徒小姐被他的眼神和話語弄得渾身發毛,狠狠地打了個冷顫,連自己以後的待遇,還有給這私生女要個名分的事兒都不敢提,隨便找了個理由就落荒而逃了。
那之後,程雲天倒沒也故意冷落她這位懷孕的前女友,好吃好喝好住地供養著,還抽空陪她做了兩次孕檢,只是從來不提將來會不會娶她過門的事情。
在她足月臨盆的那日,程雲天甚至特地將她送到相熟的私人醫院,守著她生下了寶寶。
只是司徒小姐還來不及感動,就看到紅彤彤的小嬰兒竟然是個兔唇兒的時候,程家當家人驟然轉黑的臉色。
當時他拉過襁褓里的新生兒的兩隻小手,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看了看,又盯著女嬰的兔唇看了半響,再次意味不明地來了一句,「呸,竟然是最沒用的那種……」
說完,就頭也不回地走了,只叫助理給剛剛生產完的司徒小姐留下一筆不菲的月子費和奶粉錢。
那以後,程雲天就和她正式分了手,雖然在金錢上依然給足了花銷,沒有半分薄待,但在生活上,卻幾乎再也沒有管過她們母女二人,好像完全忘了自己還這麼一個私生女一樣。
分手後的十年間,司徒小姐只帶著女兒去過一次程雲天一家住的大宅,那是在小女孩三歲的時候,還專門挑著其他人不在的時候才敢去,為的是和自家女兒這個遺傳學上的父親和撫養人商量出錢給女兒做手術的事。
程雲天掏錢掏得很痛快,當即就甩給她一張大額支票。
經過這段時間,師徒小姐本人也早熄了所有嫁入豪門的幻想,只要對方依然肯為她們倆母女花錢就行。
只是拿了支票準備帶著女兒離開的時候,她發現小女兒正獨自站在客廳盡頭的門廊里,含著手指,對著空無一物的牆角,咯咯咯地笑得很開心。
出了程家大宅之後,司徒小姐忍不住問自家丫頭,你剛才一個人對著牆笑什麼?
小小的女娃聽了媽媽的問題,仰起頭,裂開三瓣嘴笑了起來。
她說話的聲音有些漏風,咬字也不標準,含含糊糊地用港城方言回答道:「有好多姐姐仔,她們陪我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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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禮走的是中西合璧的套路,場面很是肅穆,婉轉哀樂聲中,賓客們一個個上前瞻仰遺容後,在棺蓋上留下手中的白色百合或者菊花,然後和家屬握手致哀。現場人雖然多,但流程安排得當,工作人員態度專業,將一切都料理得井井有條,倒是格外能凸顯出現場莊嚴大氣的氣氛,讓人幾乎要忘了死者其實是一個「自殺」的枉死之人。
最後一個賓客將手裡的白菊花放下,和家屬握過手,說了幾句「節哀」之類的套路話之後,這部分的儀式便宣告完成了。
接下來只要司儀在發表一套弔詞,眾人集體向遺體鞠躬道別,這場告別式就算結束了。
阮暮燈站在人群里,他個子高大,又因為陪在洪雙發導演身邊,所以站位很靠前,視野前方毫無遮擋,幾乎能毫無死角地看清台上的每一個細節。
他在腦海中回憶著剛剛匆匆瞥過兩眼的程雲天的遺體模樣。
第一眼時他僅用肉眼去看。
從棺蓋頂部的玻璃窗里露出的,是一張六十多歲的老人的臉,長相平平無奇,鼻翼寬闊而口唇稍薄,兩頰凹陷顴骨突出,看上去並不是富貴安逸、長壽榮華的面相。
大約猶豫勒住脖子窒息而死實在太過痛苦,而且舌骨也有骨折的緣故,程雲天臉上的表情十分猙獰,雖然經過入殮師的精心化妝,兩眼的確是閉上了,但頜骨卻無法恢復到放鬆自然的正常位置,令他嘴巴半張,口唇下斜,灰褐色的舌頭還有小半截露在外面,整張臉都完全和「平靜安詳」搭不上邊。
第二眼時,阮暮燈便開了慧眼。
儘管程雲天已經躺在了棺材裡,身上的壽衣也是簇新的,但即使被高高豎起的立領擋住了皮膚上的勒痕,但阮暮燈依然能夠看到脖子上明顯的一圈黑氣,似乎某些非常強大的鬼物纏上之後留下的陰怨之氣----簡直好像將人絞死的不是那條女朋友留下的絲襪,而是纏在他脖子上到現在依然沒有消除的一圈黑霧具象化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