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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43:11 作者: 呂吉吉
阮暮燈羞得不敢看蕭瀟的臉,雙手緊緊攥住被子,不知該說些什麼。
「好了,沒事了。」
蕭瀟伸手,溫柔地揉了揉青年汗濕的頭髮。
「我看你今天白日時的表現,就知道肯定有什麼問題。然而你一直都跟在我身邊,能遇到什麼東西是我都沒察覺的?再看小拾壹今早那心虛的小模樣,抓著他一審,就知道這小破孩兒竟然因為你當了我的入室弟子就想要捉弄你,偷偷從庫房裡把遊仙枕順出來,擱到你房間來了。」
「可是……」
阮暮燈下意識地咬著嘴唇,「可如果只是夢,那為什麼……」
他想問為什麼夢中的事會與現實重疊,他夢中那麼真實的長街、夜市、鬼面、流光……以及那蛟角刀、寄打、陶翁……還有過分真實的他的師傅……真的都只是一場幻夢嗎?
「昔者莊周夢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適志與,不知周也。俄然覺,則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夢為胡蝶與,胡蝶之夢為周與?」
蕭瀟忽然背出《莊子齊物論》中的一段,朝自家徒弟眨眨眼。
「所以,不要在意你究竟是那夢蝶的人,還是夢人的蝶,無論你在夢中經歷了什麼,只要將它當成是一段奇妙的歷程就行了。」
「嗯……」
搖曳的燈火中,阮暮燈注視著蕭瀟笑意盈盈的雙眼,輕而緩慢地點了點頭。
模模糊糊地,青年覺得,他的師傅也許是冥冥之中察覺到什麼,卻故意不點破、不說穿、不細問,讓一切都維持著現在的模樣,他可以繼續當那個尊師重道的乖徒弟,而對方也依然是那個對他慈愛寵溺的好師長。
「好了,時間還早,你接著睡吧。」
蕭瀟手指在阮暮燈鼻尖上戳了戳,然後從一旁立櫃裡摸出個決明子芯的枕頭來,遞給還直愣愣盯著他看的小弟子。
「不過,看你剛才那恨不能長睡不醒的樣子,遊仙枕是絕對不能再枕了,換成這個吧。」
隨後,他替阮暮燈給吹了燈,又拍了拍裹進被窩裡的青年,才抱著那遊仙枕起身出了房間,還替榻上的人將房門也一併掩上了。
阮暮燈蜷在被窩裡,伸長耳朵聽著自家師傅的動靜,直到腳步聲遠去,他才一骨碌翻身坐起,準備摸黑收拾自己那還濕著的褲子。
然而,就在他翻開被子的時候,一件硬邦邦的小東西從裡頭滑落出來,掉在了他的手邊,阮暮燈連忙拾起,借著窗外的月色一看----竟然是一支木質的髮釵!
那古樸式樣,那紅褐木料,以及頂端祥雲流水的簡結紋路,都與他在夢中收到的陶翁的贈禮一模一樣!
阮暮燈盯著那髮釵,久久不能動彈,沉默許久,才終於長長地嘆出一口氣。
他感到自己心中,似乎有什麼沉甸甸而熱騰騰的無形之物,直到這時,才似乎終於得到了仿若塵埃落定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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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瀟和阮暮燈在知了觀里一共停留了三天,第四日清晨,兩人吃過早飯,就決定下山返程了。
自從白家的小拾壹用遊仙枕捉弄客人被蕭瀟抓包之後,怕是經了一頓好削,這幾天都無精打采萎靡不振的,乖得不敢作一點兒妖。而且似乎是因為臉皮薄繃不住,都不敢怎麼出現在受害者面前,連一日三餐都躲在後廚里偷偷摸摸的吃,不知情的人看了,簡直會以為他是個舊社會裡飽受迫害的小可憐,讓阮暮燈都莫名產生了點欺負小孩的負罪感了。
這天蕭瀟和阮暮燈下山的時候,小拾壹被黃伯拎著後脖子從哪個旮旯里給提溜了出來,讓人親自給兩人送別。
「再、再見……」
拾壹耷頭蔫腦地垂著眼,沒有殘疾的那隻手在胸前搖晃兩下,輕聲說道。
「還有呢!?」
黃伯一個普通人,卻一點兒不怕這成精的小妖怪,一隻蒲扇大手結結實實拍了他後腦勺一下。
「我……」
拾壹垂著頭走到阮暮燈面前,囁嚅兩聲,擠出了三個字,「對不起。」
其實阮暮燈本來就沒置過這小屁孩模樣的刺蝟精的氣,冷不丁聽到這一句,倒是有些哭笑不得,他伸出手,摸了摸小孩兒光溜溜圓滾滾的腦袋,笑著回了句,「沒關係。」
然而,卻不知這帶著笑的回答哪兒戳到了這娃的點,小刺蝟忽然就炸了毛,他抬起頭,狠狠瞪著阮暮燈。
「呸,你別得意!」
原本還乖得像小兔兒似的小孩,此時仿佛現出了原型,一身無形尖刺都豎了起來,「我聽說,你也是十八歲才被蕭瀟收做徒弟的!等過幾年,我、我再長大一些,也去給蕭瀟當徒弟,頂了你的位置!」
說完,也不顧在場眾人臉上或驚詫或好笑或無奈的表情,伸腿在阮暮燈小腿上踹了一腳,然後一扭頭,一溜煙躥進了院子裡,不見了蹤影。
黃伯和他夫人沒想到最後竟然來了這麼一出,和兩人說了幾句好話,匆匆道別之後,也一前一後進了院子,顯然是去找那隻炸毛的小刺蝟去了。
「這混帳小子!」
蕭瀟在旁圍觀了全程,此時都給氣樂了,他伸手搭住自家正牌徒兒的肩膀,把人往自己這邊摟了摟,邊往下山的路走,邊湊著頭對阮暮燈說,「別管他,過幾年等他再大點兒,我就把人給白太奶奶送回去,省得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