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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4:27 作者: 梅子黃時雨
杜維安臉上的血色一點點地褪去:「不,我不相信。寧夏,你說謊。你是愛我的!」
她聽見自己的聲音:「我說的每個字都是真的。杜維安,我從來沒有愛過你。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在做戲,都是為了報復你們!」
她漠然的話,字字如刀,傷得杜維安血肉淋漓。杜維安的臉色蒼白如紙,不敢置信:「不,我不相信。寧夏,我知道你是愛我的!」
「如果你覺得那是愛的話,那肯定是我演技太好的緣故。」
「杜維安,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一分也沒有!」
沈寧夏狠狠一掙,從他掌心裡抽出了自己的手臂:「杜維安,從此以後,我們再不相見。」
拖地的白色婚紗重如千斤,沈寧夏感覺自己幾乎要被這重量拖得窒息了。
「寧夏……」身後的杜維安低低喚她。沈寧夏沒有再停頓,亦沒有回頭,所以她不會看到杜維安慘烈痛苦的臉色。她走的每一步都仿佛赤足踩在刀刃之上,鮮血淋漓。
這一路,杜維安有多疼,她就有多痛!
拐彎處,方黎明厲聲叫住了她:「夏夏,你不能這個樣子。你跟我回去。」沈寧夏轉頭,毫無溫度地看著他。她的眼神冰冷:「方先生,你是我的誰?你憑什麼來管我!」
「你以為我這段時間對你態度好點兒,就意味著我原諒了你嗎?不可能。這輩子,我都不會原諒你的。」沈寧夏毫不留戀地轉身。
如果不是他去招惹杜芳華,所有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媽媽不會不要她,外婆也不會這麼離開。他和杜芳華是肇事者,是所有事情的罪魁禍首。
方黎明喝住了她:「你給我站住。」他第一次這麼嚴詞厲色,「夏夏,你怎麼恨我都沒有關係。可是,這一切與維安無關。」
沈寧夏沒有止步。這條路似乎永遠沒有盡頭,但是她沒有選擇,只能繼續往前走。
方黎明踉蹌地追了幾步,語重心長,近乎哀求:「夏夏,不要做讓自己後悔的事情。維安他真的很愛你。」
「夏夏,你不要那麼倔。你要看清楚自己的心。」
沈寧夏的腳步略頓,可是,她還是抬起了腳,一步一步地離去了。長長的婚紗,在綠色的糙地上,一路逶迤……
杜維安蒼白的臉,從此以後,一直深深地刻在了沈寧夏的心上。
還有他低低的呼喚:「寧夏。」她心中像是落下了雪,冰冰的,簌簌地一直下,一直下。
在婚禮當場悔婚的沈寧夏,第二天如常地出現在了辦公室。由於方黎明的緣故,她沒有邀請任何同事,所以辦公室里的人都不知情,待她還是一如過往。只是,沈寧夏偶爾會愣神。重新來到這個熟悉的環境,竟恍若隔世。
隔了幾日,唐一峰把她叫進了辦公室:「英國有一個珠寶設計的培訓課程,你有沒有興趣參加?」沈寧夏只問:「時間是多久?」
唐一峰:「半年。」沈寧夏靜靜地站著,只答了一個「好」字。
就這樣,她被派到了英國。
離開的那一天晚上,她在整理衣物時看到杜維安的衣物靜靜地掛在一側,心如刀割。
異國他鄉,舉目無親。可是在國內又何嘗不是如此。很多時候,除了蘇嘉妮,再沒有什麼別的人可以因為她的歡喜而歡喜,因為她的哭泣而哭泣了。
偶爾經過公園,經過馬路,經過大超市,沈寧夏也會失神。
她總是會想起那些與杜維安的過往:想起兩人的小時候;想起他來看望外婆;想起她用毒辣的話語趕他走;想起兩人在廢墟前的那一個擁抱;想起他給她唱的安眠曲……
想到心都痛了!
從此之後,再沒有一個人,會每天打電話給她,叮囑她喝水吃飯。再沒有一個人會事無巨細地跟她匯報行蹤。
她逼迫自己斷掉了所有後路,生生地將他從自己的生活與生命中推離。
那樣地決絕,決絕得讓彼此再沒有一絲迴旋的餘地。
就那樣讓方黎明、杜芳華,讓方杜兩家成了本城最大的笑話。沈寧夏覺得自己本應該高興地不得了。可是,她沒有。她竟然沒有一點點報復後的歡欣喜悅。
每次只要一想到杜維安蒼白的臉,不可置信的受傷的眼神,她就像是被人捆綁在了巨石上一般,重重地拋入海底,一直沉一直沉……
連心地善良的嘉妮對她的做法也十分不認同。她悔婚的那個晚上,蘇嘉妮義正詞嚴地責備她:「寧夏,你怎麼能這樣做?你要是不想跟杜維安結婚,取消了就好,你怎麼能夠這麼對他!」沈寧夏只是把頭埋在膝蓋里,疲累不堪道:「嘉妮,讓我靜靜。」
蘇嘉妮不明白,明明是沈寧夏拋棄了杜維安,可為什麼緘默不語的寧夏像是受了極重的傷,奄奄一息。
蘇嘉妮小心翼翼地說:「杜維安來找過我。」沈寧夏側著臉,一直沉默。
蘇嘉妮嘆了口氣:「他讓我好好照顧你。」良久良久之後,她才聽見沈寧夏的聲音低弱地響起:「他還說什麼?
「沒有了。」杜維安失魂落魄地坐在她面前大半天,再沒有其他話語了。
蘇嘉妮欲言又止:「寧夏,我是不是你最好的朋友?」「是。」
「那你是不是應該告訴我你跟杜維安之間到底發生了什麼?」寧夏再度緘默。蘇嘉妮嘆息一聲,起身離開:「你好好睡一覺,我明天再來看你。」
沈寧夏拉住了她的手臂,語氣低弱:「嘉妮,等過些日子,我把我的故事原原本本告訴你。好不好?」
她一直沒有將發生在自己身上的全部故事告訴嘉妮,只說父母離婚,她被判給了母親。那個時候的沈寧夏只是不想讓單純善良的嘉妮知道,人世間還有那麼多的醜陋與悲傷。很多的傷心事,她一個人默默承受就好。
她並不知道,因為她的隱瞞,會影響到嘉妮的整個人生。不過,這是後話。
蘇嘉妮嘆了口氣,攬住了她的肩頭:「你好好休息。想什麼時候跟我說都行。我會永遠在你身邊的。」她說起了過往,「我答應過外婆的,會陪在你身邊。」
嘉妮不過是將往事隨口一提,可沒想到沈寧夏聽後,喃喃地喚著「外婆」兩個字,淚流滿面。
異國他鄉,孤單的沈寧夏一直不敢再聽歌。如今的她只要聽到歌聲,就會想到杜維安,就會失神。無論再怎麼失眠,再怎麼思念,她也沒有打開過他發給她的那段語音。
兩個月後,唐一峰出差來看望她。兩人約在了河邊長堤見面。
沈寧夏到的時候,唐一峰已經到了。他拿了兩杯咖啡,懶懶地靠在欄杆上。他身穿一件黑色的毛呢大衣,脖子上系了條格子圍巾,入境隨俗,很有英倫紳士風格。
唐一峰遞了一杯咖啡給她:「怎麼樣,習慣嗎?」咖啡熱熱的,一點點地溫暖了她冰涼的指尖。沈寧夏慢飲了一口,有些驚訝地發現,唐一峰誤打誤撞給自己買的,居然是自己愛喝的奶咖。
她點頭:「還算OK吧!」
剛開始上課的時候,沈寧夏憑著從小打下的美術基礎,加上大學四年所學,並不覺得累人。可是某天,當她信心滿滿地把艾米麗老師布置的作業交上去,艾米麗把她叫了過去:「寧夏,你的感覺很好。不過設計是要嘗試新的、特別的東西,要做別人沒有做過的事情。我覺得,作為一個設計師,一定要懂得嘗試一些新的想法與構思,這樣才能突破。我希望你可以不斷地進步,不斷地突破自己。」
唐一峰:「適應就好。」沈寧夏:「公司的同事可好?」唐一峰點了點頭:「都還是老樣子。」
沈寧夏與唐一峰沒有什麼私交,彼此閒聊了半天,因沈寧夏有課,彼此便揮手告別了。
唐一峰注視著沈寧夏離去的背影,緩步來到了不遠處的護欄後,對某個人的背影道:「走吧,回酒店吧!」那人卻一直保持著側身的姿勢,直到視線里的女子消失不見,他才緩緩地回過身來。
冬日的陽光淡淡地打在他的側臉,那身著駝色風衣的人,有一雙深邃的眼睛和一個高挺的鼻子。正是杜維安。
他一言不發地戴上了耳機,耳邊傳來優美動人的旋律,是《十年》的粵語版本----《明年今日》:人總需要勇敢生存,我還是重新許願,例如學會承受失戀……明年今日,未見你一年,誰捨得改變,離開你六十年,但願能認得出你的子女,臨別亦聽得到你講再見……在有生的瞬間能遇到你,竟花光所有運氣……到這天才發現,曾呼吸過空氣。
每一句歌詞都貼切地仿若量身為他打造。
小姨杜芳華知道他要跟寧夏結婚的時候,曾經又與他進行過一次長談:「維安,小姨從小與你一起長大,名義上是你小姨。但我們只相差七歲,在小姨心目中,你不單是我侄子也是我弟弟。你與維和兩個人,小姨打小就偏心你。因為你從小就懂事聽話,給大人分擔家務,從不給大人添麻煩。」
杜芳華:「維安,小姨最疼你。不過小姨也最不放心你。你不像維和,嘴甜如蜜,你什麼都放在心裡。但你卻是一個最重情重義的孩子。
「重情義的人,一旦動了情,是最容易受傷的。維安,你知道嗎,小姨跟寧夏談過一次,她態度十分不好。小姨一直覺得她跟你在一起是為了報復我,報復我們杜家。」
杜維安默默道:「不會的,小姨。」杜芳華長嘆了口氣,只道:「希望是小姨多想了。」
他那般的篤定,她是愛他的。他們是相愛的!可是結果,卻如小姨所說一般。
他,杜維安,成了七島最大的「笑話」。
這一些都不是最傷他的。
最傷他的是她的話:「如果你覺得那是愛的話,那肯定是我演技太好的緣故。
「杜維安,我從來都沒有愛過你,一分也沒有!」
字字如刀片,在他心頭劃出鮮血淋漓縱橫交錯的條條傷疤。
在國外的這段時間,長如一生,又短如一瞬。
推了行李才從機場,沈寧夏就聽見蘇嘉妮脆生生的嗓音:「寧夏,這裡。」
半年未見的蘇嘉妮穿著裸粉色的及膝裙,笑吟吟地站在出口處,珍珠般瑩瑩地吸引住了許多目光。她熱烈地擁抱了她:「終於回來了。再不回來我就準備跟你友盡了。」沈寧夏:「是誰說要去看我,順便把英國都玩遍的。結果,什麼都食言了。我跟你友盡才是真的。」
蘇嘉妮一迭聲認錯道:「好吧,好吧。是我錯了!是我錯了!」她轉了話題,「我老哥也快從美國回來了。我媽媽在我身邊一個勁兒地嘀咕,說讓我撮合你們兩個。」
以前蘇母確是說過類似的話,她不止一次地拉著寧夏的手,說:「寧夏,阿姨真心喜歡你。要不,你給阿姨做兒媳婦吧?阿姨一定把你當女兒一般疼。」可那也只是玩笑話而已,沈寧夏從未當過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