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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09-27 02:34:27 作者: 梅子黃時雨
沈寧夏不大喝酒,但難得這麼高興,便喝了幾口。
蘇嘉妮端起杯子跟她訴苦:「不過,我不大好。」這個大小姐,雖然不能說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但從小被蘇家老小捧在手心中長大,一直順遂如意。今天居然說自己不大好,沈寧夏不免詫異:「怎麼了?」
蘇嘉妮噘著嘴,氣呼呼地道:「我媽啊,居然要讓我去相親!」沈寧夏聞言倒是笑了:「阿姨急了,怕好男人都讓人挑光了。」
蘇嘉妮憤憤不已:「我又不是沒人要。幹嗎要去相親啊。」沈寧夏卻不幫她:「反正你成天在家無所事事,不如去看看。萬一緣分來了,說不定能遇到你的Mr.Right。」
蘇嘉妮:「我才不要坐在那裡,給人挑三揀四,評頭論足。」她瞧著沈寧夏,烏黑的眼珠滴溜溜一轉,忽然有了一個主意,狡黠地笑了,「要是你肯陪我去的話,我可以考慮。到時候你負責貌美如花,我負責嚇退那些相親的人。哇,我實在太聰明了,這麼好的辦法都能想得到。」
見過自吹自擂的,但沒見過這麼夸自己的,沈寧夏搖頭失笑:「你想得美。我每天都忙死了,才沒那個美國時間呢……」可是她的話說到一半就停頓了下來,目光越過蘇嘉妮,定格在了她身後。
這是蘇家開的頂級餐飲會所。餐廳環境優雅,她們的位置在花園中,與其他位置利用了天然的樹木花朵被隔開。
她們位置旁是一樹盛放的三角梅,風偶爾拂過,落英繽紛。
而此時,不遠處的另一樹花旁,杜芳華正與一對母女寒暄著入座。
人生真是無處不相逢。沈寧夏頓覺胃口全無。
她正想快快吃完,早些離開,突然間只聽蘇嘉妮啊了一聲,失聲道:「是杜維安。就是來過我們學校的那個杜維安啊。」
沈寧夏側頭,果然看見杜維安正在服務生帶領下,朝杜芳華那桌走去。沈寧夏的目光與杜維安的在空中無聲無息地交匯在了一起。下一秒,沈寧夏垂眼,避過。
「杜維安剛剛也在看我們。」蘇嘉妮低聲嚷嚷。
杜維安淡淡含笑,彬彬有禮地向杜芳華等人欠了欠身,然後入座,舉止十分得體。他的身上已經找不出當年那個山里孩子的半分影子!
杜維安在相親!沈寧夏腦海中後知後覺地有了認知,不知為何,本就堵塞著的胸口此時更加鬱結了起來。
好好的一頓飯,居然會遇到杜家人。看來今天的皇曆是不宜出門!
蘇嘉妮也瞧出了那桌的異樣,咯咯直笑:「哈哈,剛說到相親,就有人真的在相親了。你看,杜維安跟那個女的這樣面對面坐著,傻不傻呀?」她托著腮瞧了半晌,嘆了口氣,又說:「不過,要是我媽給我安排的相親對象是杜維安的話,我也是可以接受的。」
「可惜太遠了,看不到相親的女孩到底長得怎麼樣。」
一頓飯下來,蘇嘉妮一邊觀察一邊給沈寧夏報告杜維安那桌的進展。
沈寧夏後來去了洗手間,待了好一會兒才拉門而出。可打開門後卻看到了杜芳華。她正對著鏡子補妝。
沈寧夏還是不得不承認,時光顯然對這個女人極寬容大方。這些年過去了,這個女人一點也沒有老。不僅沒有老,氣質也好了好幾個檔次。
不過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人都是如此的,有了錢又見慣了大場面,日子一久,便會從容不驚。
沈寧夏本想洗了手,速戰速決地離開。可轉念一想,自己沒做虧心事,為什麼要躲她,應該是這個女人躲自己才對!
於是,她大大方方地洗手,整理頭髮,旁若無人。倒是杜芳華,放下了補妝的口紅,一聲不響地站在一旁瞧著她。
沈寧夏轉身的時候,聽見身後傳來了幽幽的一句話:「你長大了。」
沈寧夏頓住了腳步,冷笑道:「是啊。長得足夠大了,大到可以去做狐狸精,破壞人家家庭了。」身後的杜芳華聽後突然愣住,再沒有任何話語傳來。
沈寧夏再一次刷新了對自己的認識:原來自己也可以如此惡毒刻薄!
與蘇嘉妮在飯店門口等司機的時候,杜維安等四人也用完了晚餐出來。
她聽見杜芳華的聲音響起:「維安,我和曾太太去做美容。你來送靜如回家。」杜維安答了一個「好」字。
蘇嘉妮很是興奮,捉著沈寧夏的手臂:「快看快看。那女的長得不錯。」沈寧夏迫不得已,便抬眼瞧了瞧。
這時,飯店的泊車人員已將車子駛了過來。杜維安紳士地拉開了副駕駛的車門,那個叫靜如的女子入座後,抬頭與杜維安說話。她的唇色嫣紅,仰頭微笑的時候,沈寧夏不得不承認這位叫靜如的小姐長得很是甜美動人。
她一身白色的蕾絲裙,與白襯衫黑褲裝的杜維安十分相襯。兩人極高的顏值煞羨旁人。
杜維安的車子發動駛離前,他眼角的餘光看到了沈寧夏。她一直垂眼站著,安靜如木偶。他其實進來的第一眼便看到了花下那個比花還嬌艷數分的女子,只是他不敢上前打招呼。因為即便上前,她也不會給自己一分的好臉色。
接下來的幾天時間,杜維安再沒有出現。大約是真的被她那天尖銳的話語刺傷了吧!沈寧夏很奇怪地發現自己很是不對勁,她老是覺得心口處悶悶的,仿佛那天的晚餐堵在那裡,一直沒有消化似的。
這一日,沈寧夏再度獲知了一個好消息:她已經拿到了入圍的通知,同時組委會要求必須在一個月內交上製作好的成品。
一個月的時間是充裕的,沈寧夏按部就班地投入在製作中,精心完成了作品。她從工廠劉師傅那裡取來成品後便仔細地鎖進了辦公室的保險箱,準備第二天交給唐一峰。
然而,她第二天上班的時候,卻發現鎖在保險箱內的首飾不翼而飛了。
公司里從未發生過這樣的事情,眾人極為驚愕。
方黎明得知此事,親自打電話給唐一峰:「公司保安這一塊怎麼會存在這麼大的漏洞?」唐一峰:「方先生,請放心,我會徹查這件事的。」
方黎明頓了頓,方問:「賽事組委會那邊怎麼說?要不要報警?」組委會要求的截止日期,近在眼前。要重新製作這件作品,時間方面根本來不及了。
「關於報警一事,我覺得暫時緩緩。等我們內部查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到時候再決定要不要報警會比較好。」方黎明:「行。報警的事情等查出來再說。不過這件事情你必須儘快查清楚!我擔心的是有人在針對寧夏!」
唐一峰:「方先生放心,我一定儘快查清楚給您個交代。」
唐一峰雖然說要嚴查到底,可就算查出來也趕不及這一次的比賽了。辦公室里的眾人,看熱鬧的有之,幸災樂禍的有之,真心惋惜的有之。
沈寧夏一聲不吭地背著雙肩包,跑到了劉師傅面前:「劉叔,請你幫我,好不好?」劉師傅瞧著她,二話不說地放下了手裡的活計:「劉叔知道你不容易。來吧,劉叔就算不吃不喝,也幫你把這件首飾趕出來。」
在劉師傅和整個製作間的幫助下,沈寧夏熬了幾個通宵,終於再次完成了這對成品。
唐一峰見到那對耳環的第一眼,竟有一種窒息的感覺。黑色絲絨托著的貝母與鑽石鑲嵌而成的滿天星,在燈光下,折she出了無數晶瑩婉轉的光芒。仿佛幽蘭,在無人的山谷寂寞無聲地盛放。
唐一峰的視線徐徐地移到了雙目紅腫面色憔悴的沈寧夏身上。這對滿天星耳環,給他的感覺,仿佛就是沈寧夏本人。她將自己的靈魂精氣注入其中。她在自己的世界裡清清靜靜地開放著,吐露著芬芳。
有關沈寧夏與自己的流言蜚語,唐一峰自然也聽到了一二。他不知道沈寧夏到底經歷了什麼,但有的時候,他會對她有小小的佩服與欣賞。明明有位本城首富的父親,明明可以靠家世和美貌傲嬌於世的千金大小姐,卻偏偏要靠自己的才華在這荊棘密布的世界裡行走。
但佩服歸佩服,欣賞歸欣賞。方家的一切,包括這位沈寧夏小姐的一切,俱與他無關。他作為一個由方先生資助成材的設計師,現在則算是一個經理人,「頤和」這個品牌的半個擁有者,他的工作,只是為方黎明先生賺錢,以及替方黎明先生全力栽培這位沈寧夏小姐。
於是,唐一峰微笑鼓勵:「很棒。沈小姐,希望你再接再厲,為公司設計出更多更完美的作品。」
心中大石落地的沈寧夏,一回到家,便勞累不堪地墜入了夢鄉。在睡夢中,身體裡的每一根骨頭都化作利劍,跟她反抗叫囂。後來又仿佛置身於火山烈焰之中,灼熱欲亡。她掙扎地往上爬,用盡力氣想爬出去……
沈寧夏隱約知道自己在做夢,她想睜眼,可眼皮卻重逾千斤,無論如何奮力掙扎,她都無法張開。她昏昏沉沉地,腳上似綁了鉛塊一般,直直地墜入了黑暗之中。
沈寧夏不知昏沉了多久,只覺得額間一片清涼,灼燒感漸漸退去,舒服得讓她直想嘆氣。她低低地喚了一聲:「媽媽……」沒有人應她。她又叫了聲「媽媽」。
沈寧夏口乾舌燥地側了側身子:「媽媽,我渴。」下一秒,便有吸管抵在了她唇間,她本能地張口。清涼如甘泉的水如流線般順著火辣辣的喉滑過……
一定是做夢。夢裡才會有媽媽。寧夏動了動,找了一個更舒服的姿勢,再度沉沉睡去。
沈寧夏頭重腳輕地醒來,天色已經大亮了,哪怕是遮了密密的帘子,陽光還是無孔不入地透進來。她撫著糨糊一樣的頭,摸起了床頭的手機。不好,都已經九點了!
外婆肯定起床了,肚子也餓了。她得給外婆做早餐。
沈寧夏的腳一落地,便覺得天旋地轉,只覺得整個人軟軟的,一點兒力都沒有。
她摸著牆壁,拖著腳步走了出去。客廳里很安靜,好似沒有人。沈寧夏輕輕地拉開了門,才聽見一個壓低了的溫柔聲音:「婆婆,來。喝一口稀粥……」
哪怕昏沉不堪,但她還是第一時間分辨出了那是杜維安的聲音。
沈寧夏閉了眼,疲累地靠在牆上。此時的杜維安已經看見了她,忙放下了碗,起身來扶她:「你還在生病。回去躺著。」
沈寧夏側身避過了他的手:「我沒事。可不可以請你幫我打個電話給我的朋友。」她嘴唇倔強地緊抿成了一條線,整個人的臉色蒼白如紙。杜維安嘆了口氣:「那個叫蘇嘉妮的女孩子,是吧?孫婆婆打過了。她現在在美國。」
被他這麼一提醒,沈寧夏這才後知後覺地記起,蘇嘉妮與母親去國外探望她大哥了。臨走前,還問了她幾遍,要不要為她帶什麼護膚品回來。看來真的是她病糊塗了。
杜維安的聲音清清靜靜的:「你能不能暫時跟我休戰?等你病好了,你再繼續討厭我。這幾天,讓我照顧你和婆婆。」休戰!她與他這輩子都不可能休戰的!沈寧夏冷聲道:「我沒事,你走吧。我可以照顧外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