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頁
2023-09-27 02:34:03 作者: 應遲
可現在面對的是傅老師的家人。
也是他想要替傅知非呵護的、重要的人。
人在面對真誠的時候,往往說不出來更多的話。
拋卻炫耀賣弄,拋卻俯首奉承,拋卻虛假違心,人能說出口的真誠的話還能有多少?
有多少,舒望也給傅知非說盡了。
等到月隱雲遮,圓盤放進洗碗槽里被墨藍色的天空一洗,水光一樣的月色和水流一樣光滑,只在流動變幻之間可窺一點微亮的時候,舒望和傅知非回了家。
白底粉桃心和牙杯和粉底紅桃心的牙杯肩並肩靠在一起,兩支牙刷交錯開像是偎在一起咬耳朵講悄悄話。
傅知非的頭髮還是那個長度,被舒望三兩下紮起個小揪揪,套了狗耳朵髮帶,揉搓起他臉上的潔面泡沫,手法熟練地給他護膚洗臉。
小狗搖著尾巴跟在他們身邊,對於這個已經見怪不怪。
傅知非比他高,舒望仰著頭難受,所以他們的衛生間裡還放了個小娃娃才用的木頭椅子,沒有傅知非小腿高,鹿角形狀,童真童趣——傅老師挑的。
這老師不太正經,畫畫成痴入迷,時常要親親才能解開封印,閒暇時候又太隨意自在,自己跑去吃火鍋的事情都有發生。
舒望平時在理髮店裡事情多,回家來了之後還要鑽到小書房去做他的筆,有時候也懶管那麼多傅知非去了哪裡。
傅知非不在家其實還好些,不然他總覺得會被舒望騷擾到,哪怕隔著牆壁和一屋子的空氣,他都覺得氣氛浪漫熱烈,撩撥他的神經,會叫他控不住腳,要賴去舒望身邊靠著挨著貼著,再不濟也要抬眼就能看見,哪怕無神無事,也要看個夠。
特別影響舒望做事。
傅老師常被他趕出門去,秉持著欣賞的心態總愛自己去逛逛,看見粉色的牙杯買一對,看見可愛的娃娃也送舒望一個,軟和的毛絨拖鞋來兩雙,漂亮的瓷器、茶具、餐具是他的最愛,家裡買多了都只能放著,實用的沒幾個,只能過年過節的時候拿去送人。
舒望說過他幾回,傅知非漸漸的也聽他的話,目光轉了方向,變本加厲地收集起刻章……
這個是他的本行,舒望便不好多提,羞恥的是從之前那回起,傅老師似乎就有些喜歡用他來試畫具——新買的顏料、新做的筆、新刻的印章還有作畫的絹布。
皮膚柔軟、肌理細膩、青年人帶韌勁兒的力量感比絹布更多一分生機,只是膚脂滑膩,上色暈不勻濃淡,畫家想著「這不能強求」,於是理所當然給自己找理由拋開筆墨,以指相代。
最開始往往是想畫精細工筆,一下一下鋪色勾線,可誰知這畫家太沒個耐心,忍不住前奏細膩,自己先亂了陣腳,索性又改成閒散寫意。
勾連了流雲遠山,細絹上吻出星點的花,引出啁啾鳥鳴,仰頸待哺。
活畫卷里細密地下了場濕淋淋的雨,水漲淙淙,撐篙入流,槳翻浪花,一舟破水直往江去。
到最後連寫意的閒散也拋於腦後,開始豪放潑墨,管他什麼空里流霜、汀上白沙,只要那濁濤拍岸,卷了春潮起落,一股腦衝著入海。
恍惚間幻妙玄境,林盡水源,得了一山,舍船從口入,竹杖芒鞋走了通幽曲徑,傅老師才不入禪房,早穿了酒肉色腸,往桃花源里「復行數十步,豁然開朗」去了。
等這縱古慰今的賢者思維一過,魂歸體內,五臟廟落到實處,裝一個舒望就裝了個心滿意足,他才重新執筆落款,寫了自己名字,鄭重地落了章印,把畫卷抱起來,洗掉旖旎痕跡,留著「畫布」下回再用。
這畫誰也看不得。
月色偶有偷窺一二,也要被他們用窗簾擋在外邊,其中種種,舒望羞於說,傅老師也就板著一張正經的臉告訴你:「不足為外人道也。」